何必湖山理故箫
老汉道:“其实哪里还有逃犯,只不过是番役兵丁借机勒索罢了。一旦被抓,不分青红皂白,必得投入大牢。等到审明,也已皮骨仅存,资产荡尽,能留条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因而无辜丧命的不可胜数,你到哪里去申冤?”龚自珍和朋友们听罢,感叹不已。天色不早,这一老一少带上自珍送给他们的食品,千恩万谢,钻入芦苇丛中去了。
龚自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芦苇丛,随风起伏,仿佛隐藏着千军万马,又回头看那暮霭中的北京城,隐隐约约,楼阁参差,仿佛就在这无形的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一种隐忧涌上心头,他拿出笔来,在亭壁上题诗一首:
楼阁参差未上灯,菰芦深处有人行。
凭君且莫登高望,忽忽中原暮霭生。
时值盛夏,丞相胡同的寓所里,暑热难耐,这一日,龚自珍独游北海。站在桥上,临风而立,暑气全消。这桥是一色白石砌成,跨过三海,宛若一条玉龙。在浩瀚的水面上,一片绿荷亭亭玉立,湖光闪闪,如万片金色鱼鳞在不停跳动。自珍面对金碧辉映的湖光荷影,居高临下,心旷神怡,口占一绝,其中有句:“功成倘赐移家住,何必湖山理故箫。”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游冶,自珍的心情大有好转,胸中的刚心豪气又勃然萌发了。“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再加高堂在南,龚自珍决计南返,深秋季节回到上海。
冬天某日,龚自珍正在书房读书。突然有一位面如冠玉但衣履破旧的书生来到苏松太兵备道衙署,愿以晋代石砚一方以求典质。自珍见来人文质彬彬,谈吐儒雅,知非庸俗之辈,忙请入书房待茶。一经交谈,大吃一惊,原来这书生竟是苏州名士袁廷梼之子袁玉洁。
袁廷梼是乾嘉年间苏州极负盛名的大名士。他风流儒雅,豪爽好客,世代书香,而又家资巨富。袁筑园枫江,极富水石之胜,藏书万卷,百宋千元。当时著名学者钱大昕、王鸣盛、段玉裁、钮树玉都和他交往甚密,龚自珍的父亲龚丽正也曾经是他的座上客。自珍少年时经常听外祖父和父亲提起他的大名。后来钮树玉送了他一株红蕙花,据说这种花是顾亭林的外孙徐乾学自山中移植。徐在康熙朝曾经做过刑部尚书,后来致仕回家,又亲手把此花栽在乾隆朝兵部尚书金士松的亭阁前。物以人贵,此花几经公卿显官栽种,遂成洞庭名花。这种花也实稀奇,盛开时猩红,香艳无比,奇姿异态,清芬绝俗。袁廷梼极爱此花,亲手绘成一幅《红蕙图》,并将自己的诗集取名为《红蕙斋集》,还写了一部《红蕙乐府》供梨园子弟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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