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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河区丰台镇这位老人依照70年前的航拍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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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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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玉修 用影像守望野生动物(图)
文 王小柔
葛玉修 1954年出生,摄影家,青海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特聘专家,中华对角羚保护站荣誉站长。被誉为“青海湖鸟王”“中华对角羚之父”,曾入选“百名最美生态环保志愿者”。
葛玉修拍摄的中华对角羚

  印 象

  行走青海湖

  拍摄生灵之美

  我特别喜欢看葛玉修的朋友圈。那里基本就是野生动物大画册,看的次数多了,就萌生出要去青海找他,亲眼看看那些高原生灵的想法。但我也在问自己,他吃的苦我能吃得了吗?

  动物拍摄是用生命“等”出来的。数不清有多少次,在寒冷的青海湖畔,葛玉修在中华对角羚经常出没的沙丘与草丛连接处潜伏、等待,没等到中华对角羚,却听到远处狼群的声声嘶吼。长时间爬冰卧雪,腿上的关节阵阵刺痛,取景框上呼出的热气转瞬凝霜,只能一次次把相机揣进贴身的衣服里焐热。

  1970年,17岁的葛玉修在老家山东曹县参军入伍,坐了两天两夜“闷罐车”,来到青海西宁。在军营中,他第一次接触到照相机。通信处有一台海鸥牌双镜头相机,他找来报纸、画册、杂志,学习构图、光线运用和拍摄角度。没有暗室,他就到连队堆满萝卜、白菜、土豆的菜窖里,用军帽遮着手电筒,借着这点微光冲洗照片,战友们戏称他是“菜窖里的摄影家”。

  上世纪90年代末,有人在青海湖盗猎鸟类、偷捡鸟蛋,鸟儿有的受伤、有的断肢,葛玉修拍摄了很多反映当时青海湖鸟类生存状况的照片。他从镜头中看到了青藏高原天地之壮美,也看到了雪线在上升、湖面在萎缩、草原在退化……生存环境的恶化直接威胁野生动物的生命。中华对角羚是中国独有的物种,仅存于环青海湖地区,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列为“世界极危物种”。为拍摄中华对角羚,风雪中他成为“雪人”,沙海中他成为“沙人”,高原缺氧他逆行拍摄,生命禁区他日夜蹲守,直至嘴唇发紫、头疼欲裂、心脏积水。他蹲守野生动物的故事我百听不厌,但每次听心都隐隐作痛。

  葛玉修从1995年开始进行生态摄影和生态保护,先后260余次前往青海湖,25次走进三江源,15次远赴可可西里无人区,行程10万公里,拍摄20万幅照片,记录着青海生态的变迁。摄者仁心,至今他仍在拍摄高原野生动物,也在一次又一次向世界诉说生灵之美。

  为拍摄中华对角羚

  差点儿进了狼肚子

  记者:您被称为“中华对角羚之父”,第一次是怎么遇到这种神奇动物的?

  葛玉修:1997年,我在拍天鹅的途中,一个朋友说起青海湖周边有一种羚羊,数量非常少。正说着,他指了指左前方,果然有几只正在奔跑的黄色动物。我跳下去就拍,这一张竟成了中华对角羚的第一幅照片,是世界的第一幅!后来有一次,我在拍摄时差点儿喂了狼。那天天还没亮,我到了它的必经之路──草原和沙漠的连接处潜伏。突然听见狼嚎,说不紧张是假的。熬到天渐亮,看见对面几个黑点迅速向我靠拢。离近了才看清,前面是一只对角羚公羊,五只狼紧随其后。

  记者:这是狼在呼叫自己的伙伴“有猎物了”,没发现您吧?

  葛玉修:我趴在那大气儿都没敢出。离我30米的样子。羚羊在两个沙丘之间穿过去,五只狼紧随其后。过了一阵子我才感觉到背上有点儿凉,出冷汗了。后来有人问:“狼要吃你怎么办?”我就吹牛:“狼要咬我大腿的时候,咔嚓一张照片,获奖!”狼没吃我,是因为它们在全神贯注地追赶那只羊,加之风从它们那边往我这边吹,没发现我。如果发现了,会说这家伙比羊肥,又不如羊跑得快……事后想想,是那只羚羊间接救了我。

  记者:这种羚羊在我国目前有多少只?

  葛玉修:1997年,全世界只有两百多只,在《全球羚羊保护行动计划》中,它名列濒危羚羊类物种第一位。经过二十多年的保护与繁衍,数量增加到三千多只。

  记者:我在很多地方看到过您拍摄的中华对角羚,太经典了。这一世界极危物种也因为您的拍摄而被关注。

  葛玉修:在拍摄过程中我感觉这种动物非常稀少,就请教专家、翻阅资料,写了一篇文章,刊发后引起轰动。在我的呼吁下,中华对角羚保护区建立,中华对角羚成为环青海湖国际自行车公路赛、国际电动汽车挑战赛的吉祥物,被更多人了解。我荣幸地出任保护站荣誉站长,青海省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发给我“中华对角羚代言人”聘书 ,一些人调侃我是“中华对角羚之父”。

  记者:动物世界里有物竞天择的铁律,拍摄时有让您印象深刻的画面吗?

  葛玉修:我在可可西里遇到一只被同伴攻击受伤的公藏羚羊,大腿后侧有一个洞,一群乌鸦围着它啄食。它前腿可以站立,后腿站不起来。等第二天再看它时,已经死了,眼睛和身体的后半部分被掏空了。我至今记忆犹新,一直在想,如果它被狼吃了,还算死得壮烈,但死在几只乌鸦嘴里,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这也许就是大自然的法则,人类不该去干预。

  荒原求生的日子

  给斑头雁当“妈妈”

  记者:您第一次到青海湖鸟岛是什么感觉?

  葛玉修:1995年6月,我到了青海湖鸟岛,立即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天上飞的、地上趴着的都是鸟,密密麻麻,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鸟。鸟觉得我是个侵入者,腾飞起来遮天蔽日,呼啸而至想把我赶走。看我不走,就用“弹雨”来攻击我,弹雨就是鸟粪。我的帽子上、衣服上、相机上都是鸟粪。从那一刻起,我看到鸟团结起的力量是那么巨大,那么令人震撼,我就喜欢上了鸟,从此开始拍摄鸟。

  记者:我在天津水上公园也看到过斑头雁,但是特别少,羡慕您能看到一大群,还能给它们当“妈妈”。

  葛玉修:每次想起那群斑头雁,我就看看照片。当时荒岛上没有通信信号,我几天没喝过一口热水,没吃上一口热饭,强烈的紫外线晒得我手、脸爆了皮,鸟粪经常溅到我的脸、脖子及全身,跳蚤咬得我浑身痒痛。上岛当天午夜,狂风骤起,青海湖上巨浪冲天,所带的食物和生活用品被卷走,所剩无几……我穿了一双普通的球鞋,岛上乱石多,鞋子磨得掉了底儿,只好用塑料袋把鞋和脚绑在一起。

  记者:您和斑头雁的故事太传奇了,您是怎么带鸟孩子的?

  葛玉修:“三块石”是青海湖中间的一个孤岛,四面环水,有许多斑头雁。斑头雁是早熟鸟,雏鸟一旦出壳就自己找东西吃,不需要父母喂养。但它如果到了其他鸟类的巢区,别的鸟就鹐它。我发现有几只小斑头雁被追赶,把它们救下来,放到我装饼子的箱子里,把甘蓝捏碎了给它们吃。小家伙长得很快,第二天就往外跳,我走到哪儿它们跟到哪儿,我坐在那儿,它们跑到我腿上,甚至扎进我怀里。青海湖海拔3200米,紫外线很强,我站着的时候小斑头雁就在我的影子里乘凉。

  记者:这七天“鲁滨逊漂流记”一般的日子过去,总要跟鸟孩子告别吧?

  葛玉修:当时没有手机,无法联系,甚至死在岛上都没人知道。到第七天,事先约好的船来接我了。上船之前,我要把小斑头雁送回去。开始把它们送到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会儿它们就追过来了。第二次再送到更远,小斑头雁又追了过来。第三次,我狠狠心送它们到很远的地方,放下它们,快步跑上船。马上又有两只小斑头雁跌跌撞撞地跟过来,还滑到水里,向船游过来。两只鱼鸥发现了,开始攻击它们,我急得直跺脚,两只小斑头雁只好往回游。船走得很远了,我从望远镜中看到它们蹲在我扎帐篷的一块石头上,头朝着船的方向一直看。

  记者:大家都叫您“青海湖鸟王”,这跟斑头雁有关吗?

  葛玉修:这件事之后我更喜欢斑头雁了,写了很多文章,拍了很多照片。我甚至从小雁破壳开始,一直拍它们成长、飞翔。我拍了十万多张青海湖的鸟,有人说“这家伙拍的照片比青海湖的鸟都多”,人们称我为“青海湖鸟王”,当然是一种戏称,我觉得也是一种肯定。

  野生动物需要美好环境

  自然状态下照片最感人

  记者:野生动物生活的地方都是人类基本无法涉足的地方,除了跟猛兽狭路相逢,自然环境是不是也在挑战您的意志?

  葛玉修:比如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颈鹤的繁殖地青海省玉树隆宝滩,海拔4200米,气候恶劣,高寒缺氧。虽进入5月,草滩仍一片枯黄,湖面覆盖着薄冰。我在湖北侧的沼泽地发现一对黑颈鹤,于是频频按动快门,忽然觉得脚下的草墩子有些晃动,意识到已经处于沼泽深处了,只能继续纵身向前面的草墩子跳去,不想一脚踏空,大半条腿陷进水里。我赶紧抓住身边的三脚架,拿手柄钩住前面的草墩子,借力拔出右腿。一只胶靴和尼康相机镜头盖永远留在了那片湖滩。

  记者:除了遇到过狼、险些陷入泥沼,您在野外拍摄时还经历过哪些危险?

  葛玉修:每年从10月下旬到转年3月,一千余只大天鹅迁徙到青海湖越冬。我去拍天鹅那天是正月初八,本来天气特别冷,没想到冰层太薄,我直接掉进了冰窟窿。好不容易爬上来,衣服都冻成了冰,变成一座完美的“冰雕”。

  记者:您真乐观,是幽默支撑起了生命的重量,有哪些珍贵画面让您觉得自豪?

  葛玉修:我拍到过野狼群,七匹狼在一个画面上被我幸运地拍下来;白尾海雕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青海数量很少,但我发现了14只在一块儿;我还拍到过一群西伯利亚狍,与家养的牦牛在一起,非常难得。拍摄过程中会遇到危险,但对我来说,更多的是一种享受,动物为我跳舞,鸟儿为我歌唱,这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的,也不是用文字能表达出来的。

  记者:您跟拍黑颈鹤25年,这也太执着了吧?

  葛玉修:我国有悠久的鹤文化。《诗经》中有《鹤鸣》,鹤的艺术形象第一次在古代文献中出现时,就被赋予了高尚的品质。从皇家园林到普通百姓家,都以鹤为吉祥物。黑颈鹤是丹顶鹤的近亲兄弟,是我们国家一级保护物种,主要在青藏高原繁殖,云贵高原过冬,是世界上15种鹤类中唯一在高原上繁殖和越冬的,数量十分稀少,被列为世界濒危鸟类。目前全世界约有17300只黑颈鹤,其中96%在中国。拍出来,才能让更多人知道它,保护它。

  记者:喜欢拍鸟和野生动物的摄影爱好者越来越多,您有什么经验传递给他们吗?

  葛玉修:越是自然状态下的动物才越耐看、越漂亮,拍它们自然状态下的场景才能感染人、打动人。如果为了追求一种特殊的拍摄效果,就去诱导鸟,去惊扰鸟,我觉得是不可取的。野生动物和人类一样,都是鲜活的生命,都有和谐的家庭,都需要一个美好的生存环境。动物用简单纯洁的生命温暖慰藉人类的心灵,应该善待它们。

  葛玉修自述

  生态摄影师都能吃苦

  也拥有别人没有的幸福

  我是山东人,1970年当兵到青海,在青海度过了24年军旅生涯。在部队我自学摄影,拍摄了许多反映青海风光和民族风情的照片。1994年我转业到地方,转年第一次上了鸟岛。因为我老家鸟很少,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鸟,当时就震撼了。我觉得鸟就是空中的花朵,飞翔的幻影。在拍摄过程中,我感觉到鸟类需要人的保护,一不小心自己成了环保人士。野生动物摄影的魅力不只在于图像带给人的视觉震撼,更来自人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

  对一般人来说,摄影是轻松而美好的事,但对生态摄影师而言,为了不打扰动物,不做“侵略者”,经常要在寒冷的草原上一潜伏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还要匍匐前进,被尖利的石头划破衣服和皮肤是常有的事情。这是摄影师的基本素质。那一次我在鸟岛上生活了七天,拍完斑头雁,回到家敲门,妻子还以为是乞丐或是谁走错了门,竟没有认出我,还问“你找谁”。我进客厅躺沙发上就睡着了,妻子默默为我脱鞋脱衣服。她除了心疼,从没有过抱怨,我的环保摄影之路离不开家里人在背后的支持。

  这么多年,我几乎没有所谓的业余时间。周末背着相机出发,乘公共汽车,搭便车,或几个朋友拼车,紧急时自己打车,现在西宁有两个出租车司机都成了我的好朋友。吃饭主要靠自带的干粮、罐头和蔬菜瓜果。住宿,就住在牧民家里或自己搭帐篷。所有生态摄影师都能吃苦,但也拥有别人没有的幸福,因为亲眼看见了自然美景,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动物。

  这片土地值得我们去爱。尽管这里空气稀薄,条件艰苦,但却是地球的第三极,需要全国、全世界人民来保护,我个人更是义不容辞。三江源已经正式成为国家公园,我们在这里重新认识自然与人类,纯真与永恒。宣传这里的生物多样性是我的责任,也是让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摄影爱好者,沾了题材的光走到今天,我非常感谢“天、地、人”。“天”是时代,国家重视,人们有了保护绿水青山的意识;“地”是青海这片沃土,有野生动物可拍;“人”是这些年支持、帮助、鼓励我的朋友们。有了“天、地、人”,才能让我一直坚持做这件事,我希望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保护我们的绿水青山,保护我们的生物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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