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满庭芳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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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0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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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斋谈诗鸿爪
魏暑临

  我初学诗词写作时,曾受教于津门诗家王崇斋(焕墉)先生,除了在格律上获得启蒙,在诗词的赏评与遣词达意上也屡受点拨,在几年的从游过往中,真正谈诗论词的时间虽然不特别多,但仍有不少耐人回味的细节令我受益至今。

  当时有学者撰文探讨苏东坡《念奴娇》词“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在情感上是消极还是积极的问题,我便询问王先生的意见,他说:“所谓‘酹江月’,是将情感扩大到江月之上。是消极还是积极,应看全词的格调如何,因为情感的本质不会因为意象、意境的放大而变化,所以看全词的格调如何,就是看情感放大后如何,也就知道某句之格调如何了。”他顺势提起李太白的“唯见长江天际流”,也是把情感放大,投放到大江上,可以看作一种比喻。我一向认为太白此句是写眼前实景,且寓情于景,而王先生这种理解则是以江水为纽带将诗人和被送别之人联系起来。他的这一解读也许尚有值得商榷之处,因为原句的口吻毕竟不同于“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样明确的比喻,但是这种说法却能很好地引发我们感受这首诗抒情的意味。设想江水在这里对人的情感没有这种象喻作用,则诗人不见友人,友人不见诗人,何以传情达意呢?不就成了情感的隔绝了吗?人和人行迹之间的隔绝,正需要情感来弥补,诗人也许正是要用这不尽的江水象喻自己的感情,以达到情感在时空中的联系。

  因为上述这两首诗词都与江水有关,于是我们又谈起温飞卿的《望江南》,如果仅是“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而不要最后的“肠断白蘋洲”,看上去似乎是以景语作结,字面上也很好,但读起来总觉得少些什么。王先生说,读起来显得很“秃”。我觉得这个“秃”字非常形象,当年有不少学者主张“肠断”一句是这首词的累赘,讲了很多所谓的理由,却全被一个“秃”字攻破了。

  那么,对比李白的诗来看,为什么用“长江天际流”作结尾就不秃,“斜晖脉脉水悠悠”作结尾就秃呢?这当然与词的音乐性质有关,但更重要的可能是在于“长江天际流”从眼前写到天边,可以联结思念的双方,而“斜晖脉脉水悠悠”既没能把思念的对象从远方渡来,也不足以表达抒情主人公的情致。所以,当抒情主体面对着悠悠流水,其内在的感怀正需要“肠断”一句加以点破。有了这一句,不但情感不重复,情意和音节更得以延长,所以不但不“秃”,更饶有风调。

  王先生曾对我说:“写诗词就是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想办法用遣词造句的方式连缀出来,但是怎么表达、表达什么,则取决于人的颖悟力。怎样是一个人聪明有才,就是指要有颖悟力,你就有超强的颖悟力。”为了鼓励我,他也曾帮我改诗,以强化我的颖悟力。例如当年他曾主持成立杨柳青诗社并创办诗刊《杨柳风》,同人以诗词祝贺,我有绝句二首:“俊游千载说兰亭,藻咏何曾逊五经。杨柳参差堪适我,芸窗共对万山青。”“杨柳风生春水旋,诗人怎不觅花笺。流年自有青黄在,写与山川作外篇。”对第一首,他说末句虽可视为象征,但毕竟杨柳青此地无山,终是不太切合;而第二首的“怎不”是词的口吻,改为“何不”才是诗的口吻,绝句虽近于词,但诗与词的区别应从细微处品味出来──这一个字的辨别,对日后我培养诗、词不同的语感有很大的点悟作用。

  又如我的一首题画竹诗:“旧有风篁戛玉说,胸无胸有各婆娑。添幽手种南山竹,陶令驱驰倚玉柯。”他说“驱驰”看似是极度赞美此竹佳好,吸引陶渊明来赏,但因为不符合陶令的性格、身份、一贯作风,所以反而会减损诗歌的表达效果,不如改为“闲来”二字。我觉得这两字改得颇为传神,于是领悟到用词不能“用力”太过、变相“失真”,否则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当时我写过不少绝句,其实是缘于王先生倡导初学者应多作绝句,他认为绝句是半格律化的产物,锻炼人精炼的表达,且用字用词尤需恰当,特别要注意虚词的使用,不可太多实词的堆砌。像这样见微知著的指导其实还有很多,可惜我没有完全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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