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铠甲藏兵锋 

　　王昙刚入席时的踌躇不安一会儿便消失了，终于开怀畅饮起来。酒过三巡，钮树玉说道：“王兄新来，尚未看到璱人近来的大作《乙丙之际著议》。璱人何不拿来让王兄一观？”自珍笑道：“仲瞿兄一路风尘，何必急于一时？” 

　　王昙接口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已是日薄西山之人，还是早点儿拜读贤弟大作为妙。”说罢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见他开口说出一个“死”字来，不觉一愣。既见他笑得爽朗，也都随着笑了起来。自珍连忙命人去书房把文章拿来。在座的每人一卷，一边看一边议论起来。王昙首先说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真的非复吴下阿蒙了。三年前读贤弟的《明良论》，只是让人觉得痛快淋漓，气血翻涌，但持论尚缺通盘筹划之处。尤其让人担心的是笔无藏锋，直抒胸臆。看今日之作，以考史、论经的形式痛下药石，针砭时弊，文笔婉曲，韬光晦色。这就等于给许褚、典韦披上了铠甲，比赤膊上阵好多了！”王昙的话又引起了举座欢笑。笑声甫歇，袁琴南却道：“龙泉深埋于地，也难免光射斗牛之墟。蛟龙藏于深渊，也时露腾跃之势。你看这段文字笔锋还不够犀利吗？”说着说着，他便朗声诵读起来： 

　　居廊庙而不讲揖让，不如卧穹庐；衣文绣而不闻德音，不如服櫜鞬；居民上，正颜色，而患不尊严，不如闭宫廷；有清庐闲馆而不进元儒，不如辟牧薮；荣人之生而不录人之死，不如合客兵；劳人之祖父而不问其子孙，不如募客作。 

　　袁琴南读得抑扬顿挫，一连串六个排比句子，宛如江河奔涌，气势逼人。这种势如排炮连弩的语式，听得人不觉荡气回肠，击节叫起好来。王昙却笑着说：“不要忘记，这是述古呀！”李锐接口说道：“谁不知道‘述古’是幌子？”王昙又笑道：“这幌子不就是许褚、典韦的铠甲吗？”钮树玉附和着王昙的话说：“穿上铠甲正是为了冲锋陷阵，冲锋陷阵当然更少不了枪刀剑戟。二者缺一不可。你们看这段才真正是‘层层铠甲藏兵锋’的绝妙好文哩：左无才相，右无才史，阃无才将，庠序无才士，陇无才民，廛无才工，衢无才商，巷无才偷，市无才驵，薮泽无才盗，则非但鲜君子也，抑小人甚鲜……徒戮其心，戮其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 

　　钮树玉尚未念完，何元锡就评论起来：“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你看这世上不仅没有贤相良将，连高明的小偷强盗都没有，岂不是曹雪芹笔下的飞鸟投林、一片白地？这不令人可笑又可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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