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孺人画山水序》

　　龚自珍笑道：“画价十倍，那也不难，恐怕要等着小弟大魁天下之后才行！”金氏一边给自珍斟酒一边说道：“到那时嫂嫂恐怕劳动不起兄弟大驾了，还是先敬一杯酒，佛前烧炷香吧！”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王昙本来酒量甚豪，无奈今天自珍心情抑郁，不肯多饮，三杯两盏，便不再饮了。王昙夫妇也不便勉强。金氏又取出自己的得意之作，让自珍鉴赏。尤其是那幅《建安七子图》，形神兼备，七子各具情态，惟妙惟肖。又有《白描人物册》一卷，里边画有东皇太乙、湘夫人、天女、维摩、木兰、弄玉诸像，运笔高超，真有吴带当风之妙。自珍看那遗世独立的湘夫人，宛若美贞面容，便援笔在手，题下《卜算子》一首：

　　拜起月初三，月比眉儿瘦。不遣红灯照画廊，缥缈临风袖。

　　庭院似清湘，人是湘灵否？谁写长天秋思图，熨得阑干透。

　　自珍刚放下笔，金氏又捧起一杯酒来，说道：“刚才虽是戏言，也是嫂嫂长期的愿望。请兄弟饮了这杯酒，为我的画册写篇序言。兄弟若肯给嫂嫂这个面子，请满饮此杯！”自珍并不推辞，接过酒来，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嫂夫人，笔墨侍候吧！”时间不长，一篇序文已经写成。这就是现存《龚自珍全集》中的《金孺人画山水序》。王昙夫妇看时，只见文章最后写道：“曩者同时之士，固尝拟仲瞿似晋宋间民，不闻其有奇妇。余窥其能事，与其用心，虽未知所慕学何等，要真不类乎凡之民矣。抑又闻老庄之言，或歧而为神仙，或歧而为此类，将毋此类之能事与其用心，其亦去去有仙者思欤？大夫学宗，尚其思之！庶嫔百媛，尚其慕之！叹息不足，从而缘之辞。”

　　金氏看罢，连连说道：“兄弟把嫂子比作神仙，嫂子何克以当？怕不把人羞愧死？还是另写几句吧！”自珍正色说道：“小弟秉性，王兄知之最深，向不轻许任何人。高官显宦想得小弟一句之褒，恐非易事，小弟若不是真心佩服嫂嫂的丹青绝技，也绝不会妄加月旦。嫂嫂不也说过‘神仙堕落为名士，菩萨慈悲念汝身’吗？这神仙和凡人原来就是相通的嘛！”

　　自珍说罢，三人一同笑了起来。

　　从红桕山庄出来，不远便是西泠桥苏小小墓。自珍不愿重游伤心之地，匆匆而过。三人来到湖边，觅一小舟，向湖心荡去。在湖心亭稍作停留，即去小瀛洲、三潭印月。一路上，自珍呆呆望着湖心，很少说话。王昙夫妻深知自珍伤妻之痛，想要劝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自珍此时，心随湖心荡漾，又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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