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文艺周刊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回到首页 | 标题导航
2022年09月08日 星期四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作揖(图)
潘沫洁 题图 张宇尘

  1

  摆渡船在黑色橡胶圈围住的码头边靠了岸,由于惯性,茉茉趔趄了一下。这趟来往于浦东浦西的摆渡船,茉茉足足乘了8年。15分钟的摆渡,只等那一踉跄,她闭着眼都知道是船碰岸了。

  相对于浦东的其昌站,浦西这头叫秦皇岛站。闸门一开,茉茉第一个冲出了船舱,晚秋的傍晚,天黑得早。上了一辆守候的出租车,说了目的地,司机说现在很堵车,是上下班高峰。茉茉问,尽量快点行吗,爸爸躺在医院里。司机想了想,说:“好吧,侬上车,我尽量快。”

  车子在暮色中穿行,避开了红绿灯的大马路,驶入了市井气十足的小弄堂。这个点,人们要的是弄堂饭菜香,火锅店麻辣味,熟悉的糖醋味和一闪而过的时髦夜女郎,至于什么法租界的夜总会,上只角的老克勒名媛们,也就是活在书本与传说中,与小弄堂的人们没有什么关系。

  小弄堂的行驶速度犹如蜗牛一般。

  “小姐,侬好像有什么心事?”司机透过反光镜问。“侬哪能看出来了?”“侬的腔调!”“我啥腔调?”茉茉不耐烦地看着移动迟缓的窗外。“霍山路十年不变的。”司机自言自语分散着茉茉的注意力。

  车窗外,两旁的红砖小洋房,在暮色中毫无生气。常年失修的斑驳墙面,与不远处的30层新大楼不很协调。豆浆店搬走了,父亲最喜欢的早餐店如今改成了足浴房。茉茉注视着一间不起眼的街面店铺:父亲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豆浆,手里筷子上穿着几根黄澄澄冒着热气的油条。此刻,父亲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了茉茉眼前。

  霍山路不长,回忆却悠长。

  她鼻子有些酸,别过头去,不再看窗外记忆中的碎片场景。黄昏的弄堂,犹如玻璃杯里的绿茶,沉淀后将茶叶的本色留在了杯里。一座城的原色要在黄昏时候去感悟,忙着做饭的弄堂“原住民”,开始张罗一家的晚餐,一声声亲切的呼叫,伴随着女人们麻利的肢体语言,油锅下菜的瞬间,整条马路就活了起来。

  浓赤甜腻的酱油味道呛鼻而来,是饥渴的下班人的慰藉,这条小马路,茉茉一走就是10年光景,在两点一线漫长而枯燥的岁月里,小马路是通往家的必经之路,也是延迟回家的理由。在路上买上一块可颂坊的拿破仑蛋糕,边走边吃,晚些回家是不愿意听到母亲的唠唠叨叨,再可口的饭菜都没有手上这块蛋糕来得美味。

  那家街角成衣店还在。始终是昏暗的灯光,白天也是。父亲的那件靛蓝色“大岛茂”式样的呢子大衣,就在这家店定做的,那是父亲最钟爱的一件大衣,瘦高的身材穿上这样的定制版大衣,牵着茉茉的手,昂首挺胸地走过弄堂。她总会仰头偷偷看一眼父亲,三七开分明的头路,隐约嗅到的父亲头发上的发蜡味,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脚上的一双尖头牛皮鞋,擦得锃亮,总是引人侧目。茉茉骄傲地攥紧了爸爸的手。

  包里的手机响了,吓到了正在沉思的茉茉。

  “茉茉,侬到医院了吗?”是母亲的声音。

  “姆妈,就快了,爸爸怎么样了?”

  “爸爸不好,可能……”母亲语调忧郁。

  “姆妈,侬不要急,爸爸会好起来的。我马上就要到了。”

  挂断电话后,茉茉明显感到司机加大了油门。

  2

  父亲梁时运将厚重的砧板拿到了八仙桌上,戴上袖套,从脸盆里拎出半条鲤鱼,从灶台下面抽出一把切菜刀,熟练地用刀背刮鱼鳞,声音伴随着鱼鳞四溅,一边刮着,一边冲南面的房间高声问道:“王斯琴,今天茉茉和莉莉几点来吃饭啊?”

  母亲王斯琴往一团黄色绒线上插上了毛线针,走到八仙桌旁:“莉莉下班了再去幼儿园接托尼,乘37路公交车,不塞车应该也要6点钟到。茉茉浦东过来还要乘摆渡船,说不定的。哎呀,侬这老头子,鱼鳞慢慢刮不可以吗?你看看,刮得桌子上一提斯噶(上海方言,意为乱七八糟),我昨天刚刚把台子全部擦了一遍。”

  梁时运眼神飘过一丝不屑:“侬个辈子,就是一张嘴巴不讨巧,台子脏了再擦一遍就是了嘛,啰里巴嗦的。女儿说她们最欢喜吃我烧的鲤鱼划水了。”王斯琴扔下一句话:“我吃着味道也一般。”便回南面卧室,继续结毛衣。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出来说:“托尼自小就不吃有骨头的食物,鲤鱼都是骨头怎么办啊?”

  梁时运切了姜片,又将一团青葱打了结,放在了洗净的鲤鱼肚子里,冲着南面卧室说道:“这小孩出生在中国,吃中国饭长大,也该让他知道,骨刺多的鱼才鲜美呢。”

  王斯琴将里屋的电视调到了戏曲频道,冲着厨房叫起来:“京剧开始了,快点,快点!”

  “来了,来了,看半个小时京剧,我再去烧鱼。”梁时运掀开炉子上的砂锅,用筷子戳了戳里面的一只蜡黄的草鸡:“酥了。”他自言自语并关了火,笃定地走到了里屋。

  电视里正在播放京剧大师谭鑫培的唱段《失街亭》,谭派唱腔苍凉、浑朴,声音弥散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梁时运不知不觉地跟着唱了起来。

  ……

  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梁时运咳了几声,喉咙里还是像堵了东西发不出声来。他环顾四周,老婆呢?老婆的绒线呢?取代电视的是眼前发着幽幽绿光的一台机器。鸡汤味道呢?梁时运吸了吸鼻子,传入鼻腔的是酒精药水混杂的味道。透过浑浊的视线,他的眼前是一根长长的支架,两边各有一瓶东西,其中一瓶连着自己的手,梁时运想抬起手,可整个胳膊仿佛置于冷冻室似的动弹不得。

  3

  司机跟在一位四十岁开外的女人身后,喇叭摁得嘟嘟地响。“过了公平路码头就差不多到了。”司机安慰着茉茉。这之后的路好像就真的顺畅了。闻到了黄浦江水的腥味和听到黄昏船只鸣笛的声响,差不多也就到了。

  关于黄浦江的记忆,茉茉将它分为出嫁前与出嫁后。出嫁前的黄浦江是早晨五六点光景轮船的鸣笛声,茉茉从睡梦中惊醒,人们尚未开始一天的忙碌,还可以睡上一小时,妹妹莉莉在一旁轻鼾着,和着节奏的轮船鸣笛声,茉茉翻转身惬意地睡个回笼觉。6点半,父亲准时敲响了她们的卧室门,并说了声:“起床了。”出嫁后,茉茉搬离住了二十几年的沪东,与丈夫国全搬去了沪西,熟悉的黄浦江的身影也就慢慢淡忘了。

  司机将车停在一所医院门口,付款时茉茉隐约听到司机说了一句:“父母一代自有父母一代的福,问心无愧就可以了。”绿色出租车消失在了暮霭里。茉茉望了许久,裹紧了米色呢子大衣走进医院。

  4

  病房里灯光昏暗。吊水支架屹立在梁时运病床旁两个月了,此刻将影子投射在了灰白的墙壁上,犹如瘦长的张开了双臂的木偶。老婆这些日子一直陪伴在他身旁。他熟悉她的气息,如今那气味让他安心,但曾经却令他讨厌。

  梁时运想到了那个雨夜……

  王斯琴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哭泣,一双女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爸爸,别和姆妈离婚好吗?”王斯琴用手帕抹着泪水,声音凄楚:“我们离婚了,两个女儿怎么办?她们还小,你怎么这么狠心,就是嫌我出生乡下,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莉莉吓得瑟瑟发抖。

  梁时运手里拿着一张离婚协议,面无表情地对着王斯琴说:“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赶紧签字吧。”说完,将那张协议书扔到了王斯琴面前。王斯琴推开了梁时运的手,哭得更伤心了,她搂紧了茉茉和莉莉……

  这一幕最近时常出现在梁时运眼前,挥之不去。

  忽然,一只粗糙的手握住了梁时运,他本能地抓紧了那只手,这是王斯琴的手。他不想放开,怕一松手就是永远。所以,他紧紧地握住老婆的手,想尝试着告诉她:他要走了,以后的日子,唯有她一个人生活了,要照顾好自己。他还想说,我以前对不起你。

  5

  八仙桌上,梁时运将厚厚的砧板放平,开始一刀一刀切着自己做的白斩鸡。又将剥了壳的虾仁倒入蛋清液里,一边搅拌,一边说道:“炒虾仁之前,一定要将虾仁裹上蛋清,老路最喜欢我这道菜了。王斯琴“嗯”了几声,便转身去阳台收衣服了。

  “爸爸,路伯伯来了,我看到他了。”茉茉在阳台上一边向屋里叫着,一边对着三楼下的一位中年男人挥手。那男人也仰着头灿烂地笑道:“是茉茉吗?爸爸在吗?”茉茉欢快地说道:“在呢,他正等你咪老酒呢!”

  梁时运听说路希民来了,便熟练地将一盆已经腌好的虾仁,“哧溜”一声滑进了油锅,迅速翻炒了几下,又淋了些绍兴黄酒,虾仁颜色转成粉色时,关火装盘,一气呵成。路希民进屋子就说:“我在走廊里就闻到了香味,老梁的拿手菜,水晶虾仁,哈哈。”路希民微秃的头顶泛着光泽。

  八仙桌上摆满了菜,都是梁时运的拿手好菜。红烧鲤鱼、白斩三黄鸡、炒花生米、清炒小青菜、水晶虾仁,还有王斯琴拿手的熏鱼、卤牛肉、扁尖老鸭汤。梁时运从里屋橱窗里,拿出了一瓶茅台酒说:“老路,我们今天就喝这个。这是我珍藏了6年的,今天我们哥儿俩就喝完它吧。”

  “这怎么舍得呢,还是藏着吧。”路希民说道。“再藏着,就要藏到棺材里去咯。”梁时运谨慎地打开了那瓶茅台酒,顿时满屋酒香,路希民夸张地闭着眼睛,还没喝一口就醉了。

  茉茉叫了在卧室看书的莉莉,一家人加上路伯伯,围坐在八仙桌前有说有笑。茉茉喜欢这一刻。路伯伯的到来,总会让本不太和谐的家,有了一丝生动与温暖。

  八仙桌上,路希民和梁时运总有说不完的话,茉茉在里屋听着他们的谈话,当看到他们酒醉后的一脸酣态,觉得这一刻甚好,父亲没有了一贯的冷傲,居然像个孩童般傻呵呵地醉笑,母亲也一如所有的当家主母那样,理所当然地等着自己男人的酒宴散场后的收拾。这时候,她才发现,母亲活得才像是上海姆妈。

  可是以后的岁月,路希民举家从上海搬迁到了花桥,来找梁时运的次数也就少了。有时周末,梁时运会搭乘长途车去花桥。父亲曾对茉茉说,等他退休后,要经常去找路伯伯,那是他一生最聊得来的朋友。可是,前年,路希民却因病故去了。

  那天是冬至。茉茉记得父亲脸色很不好。出门时,淡淡地说了句,我去花桥参加路伯伯的追悼会。走的时候,又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珍藏的高粱酒,说要和路希民一起喝。王斯琴说要一起去,梁时运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独自一人出了门。

  茉茉站在阳台上,目送着父亲的背影,没有了以前的伟岸。直到第二天晚上,茉茉看见父亲面色苍白地回了家。从那以后,他便沉默了许多。

  6

  昏暗的长廊。

  这里是父亲的最后归宿,也是被医院“宣判”了的病人的最后人间世。长廊寂静无声,生与死,仅隔一栋楼。旁边那栋楼里,是生命第一篇章的妇产科,初为人父母的欢笑时不时穿透上空,而这栋楼是人生的尾声,一些人将在这里谢幕舞台。

  茉茉问了一位迎面走来的年轻小护士,818房间在哪里?“走到底。”小护士头也没抬。电话响了,是莉莉打来的,语气焦虑:“姐,爸爸怎么样了,我和Frank在香港机场,就要起飞了,我们赶回来。”茉茉说:“我在医院,不是很好。赶紧回来吧。”

  轻轻推开了818房间。

  “爸,我回来了。”刚说完,就抑制不住泪流满面。这句话,伴随着茉茉所有的闺中待嫁时光,无论是放学,还是下班,都是她回家后的第一句话。

  病床上躺着枯瘦的父亲,身上插满各种仪器,她快速走到父亲跟前,父亲尚存的几缕白发紧贴着额头,脸庞却变陌生了,她捂着脸不能自已。

  王斯琴坐在一旁发着愣,看见茉茉,目光呆滞地问饭吃了吗?茉茉没有回答。母亲,总让茉茉有打翻了调料瓶的感觉:甜也不是,咸也不是,酸也不是。

  “又买新大衣啦?你的衣服太多了,不要再买了好伐?”王斯琴上下扫了一眼打扮入时的茉茉。每一次的母女开场白,总是从茉茉的穿着开始。

  茉茉将名牌包扔到椅子上,说道:“姆妈,我现在真的明白,爸爸为啥不喜欢你了。你以为靠着你的勤俭持家,就能省下一栋楼吗?你以为你的忍辱负屈就能赢得家人、街坊邻居的尊敬吗?侬晓得吗,现在的公司白领,没有几件像样的服饰包包,真的在公司里都站不住脚。爸爸会有今天,你难道没有一点责任吗?”积攒在心里许久的话,茉茉一吐为快。

  “我说不过你,你老爸就要走了,你还在这里责怪我?我有什么责任,我把你们养大,你们没有一点良心。”王斯琴一屁股坐在病床边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抽泣起来。茉茉心有不忍地将母亲搂在了怀里,她后悔在这样的场合又和母亲吵架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与母亲总能随时随地吵架。

  “国全今天会来吗?”王斯琴打破沉默。茉茉说:“会的,他一定会来的,可能会晚些。”国全,就是那种被称之为丈夫经典的上海男人。不高不矮的个子,不热情也不会冷淡,能挽起袖子做晚餐,又能在公司高层里左右逢源。每天不厌其烦地切换着丈夫、女婿、父亲和公司高层的角色。

  有时候,茉茉问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枕边十几年的这个男人?不可否认,国全是一位好丈夫,虽然在他面前,老婆的精心打扮还比不上对晚餐的咸甜度来得上心。但他却能敏锐地感知到,茉茉什么时候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待上一会儿,什么时候需要与他聊聊天,这点,他总是拿捏得很准。

  王斯琴削了个苹果递给茉茉:“人啊,真想不到的,半年前还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说病倒就病倒了。你爸爸以前是健康得让人羡慕的,谁知这病会找上他,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7

  8点,那位带着苏北口音的胖阿姨,出现在了梁时运床边。她熟练地为他擦身洗脸,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老先生应该就是今晚了。王斯琴眼泪顿时流了下来。茉茉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们应该听医生的才对。”苏北阿姨说:“我干这行很多年了,在我手里送走了多少人我自己也数不清。你爸爸脸色干净,我给他擦脸时气息已经很弱了。晚上,我会为他穿衣服的。”

  茉茉再次抑制不住眼泪。

  苏北阿姨安顿好了一切,离开了病房。

  门打开,国全走了进来。见到茉茉,疲倦的眼神也舒展开来:“今天星期五,下班一路堵车。”国全话语里全是无奈。他蹲在梁时运床前,久久凝视着双眼紧闭的岳父,突然匍匐在床边眼圈很红。茉茉上前拍了拍他,国全喃喃自语:“以前,都没有好好陪陪爸,一直忙工作,现在,爸爸就要离开我们了……”

  8

  梁时运动了动胳膊,但是浑身冰冷,他睡在这张床多久了?他记不清了,但是他想坐起来,他想看看这一屋子的亲人。他甚至想起身,与王斯琴一起走回家。对,那个新家,才住了5年的新家。他清楚地记得,他和王斯琴坐在一辆搬家的大货车上,卡车上的家具都是王斯琴夫妇用了几十年的,那张八仙桌尤为醒目。留着还是扔掉,王斯琴与梁时运为此争执不休,梁时运认为搬到新家,应该以全新的姿态生活,用了半个世纪的八仙桌还是扔掉吧。而王斯琴却是个念旧之人,她总认为,那是她公公留给她的东西,怎么说扔就扔呢?梁时运熬不过王斯琴的执着就带上了。

  新家宽敞明亮,冬天有地暖,夏天有空调,宽大的客厅,能望见前面的一条小河。阳台上是种植的吊兰与仙人掌。黄昏时,梁时运牵着王斯琴的手,漫步在河边。回到家,嗅着满屋子的实木香味,渐渐地进入梦乡,这是他理想的生活……

  “爸爸。”他耳旁有轻柔的呼唤声。那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女儿的声音。还有一双厚实的大手,将他无力的手握在掌心。那是Frank的手。他真想说一声:“How are you, Frank?”这是他练了很多天,才练好的一句英语。

  Frank握着他的手,说他今天气色好多了。莉莉看到爸爸今天居然半坐了起来,笑了,抚摸着他额头上仅剩的几缕白发:“爸爸,您今天看起来特别精神,过些日子可以回家了。”

  Frank与王斯琴、茉茉、国全打了声招呼。茉茉看着莉莉一脸的疲倦,什么也没说,将她扣错位置的大衣纽扣重新扣好。梁时运庆幸小女儿、女婿远道回来看他了。他和Frank沟通不多,碍于语言,Frank是法国人,说着为数不多的他能听懂的几句中文。今晚,他可真想与Frank促膝长谈,一边谈,一边喝着Frank给他的威士忌。

  可是,他想应该是没机会了。他猛然想起,自己曾经教Frank做过一个动作,作揖。Frank的手法总是不对。他曾经跟 Frank解释“作揖”,那是中国汉族传统礼节,是一种尊敬敬礼的手势,相当于西方人的拥抱。男子右手握拳,左手成掌,抱拳前推──多美的动作啊,只是现代人都摒弃不再用了,用握手来替代作揖了。梁时运想最后一次教他做“作揖”这个动作。他用尽平生力气,努力举起双手,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向着即将迈出病房的女婿们作了个揖。Frank看到了这一幕,转身在门口恭敬地向岳父大人还了个礼,而后梁时运听到他说了句:“放心吧,爸,家里有我呢。”

  梁时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随即整个身子瘫软在床上。好了,他觉得是时候好好睡上一觉了。  本版题图 张宇尘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版权说明:天津日报报业集团所属10报2刊所有作品,版权均属于天津日报报业集团,受《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的保护。所有关于天津日报报业集团及其子报子刊内容产品的数字化应用,包括但不限于稿件签约、网络发布、转稿等业务,均需与天津日报报业集团商谈,与天津日报报业集团有互换稿件协议的网站,在转载数字报纸稿件时注明“来源-天津日报报业集团-XX报”和作者姓名,未与天津日报报业集团有协议的网站,谢绝转稿,违者必究。
天津日报报业集团法律事务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