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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2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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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冠丽 探索评剧在当代的存在方式
记者 张洁
  王冠丽

  生于1962年,评剧旦角,天津市评剧白派剧团团长。毕业于天津市戏曲学校评剧班。演出评剧代表作品《朱痕记》《孔雀东南飞》《杜十娘》《玉堂春》《搬窑》《韩玉娘》等。

  王冠丽舞台照

  光影为媒,锣鼓传薪。当评剧“白派”跨界遇到大银幕,《韩玉娘》《海棠红》《包公三勘蝴蝶梦》《庚娘》等戏曲电影一次次将这门艺术传播到海外。这不仅是天津市评剧白派剧团的收获,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评剧”代表性传承人王冠丽,用四十余载光阴写就的“守正创新”的故事。

  戏校毕业正式入行

  一心一意学习白派

  小时候王冠丽喜欢唱歌、喜欢唱样板戏,自然而然地沉浸于《红灯记》《沙家浜》的唱段中。“唱对我来说最简单,一听就会。”这份近乎本能的乐感,是她最早显露的天赋,却与家庭环境构成了微妙的对比——家中并无戏迷,长辈甚至视她日后学戏为一种遗憾。

  1972年,10岁的王冠丽站在了人生第一个岔路口:报考天津市戏曲学校。祖父“穷苦才送孩子唱戏”的旧观念依然牢固,直到办理户口迁移时,家庭矛盾彻底浮现。阻力重重之际,祖母一句话为她撬开了那扇门:“眼下都在动员上山下乡,孩子将来万一受了苦,我们怕落埋怨。”就这样,带着家人复杂的目光与期许,王冠丽的户口迁到了戏校。

  然而,真正进入戏校后,她才发现这一行究竟有多难——她是班里最小的学生之一,集体生活不易,每天清晨6点就得起来练功,对评剧更是一窍不通。尽管如此,戏校严谨的体系仍为她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1977年毕业后,王冠丽被分配到天津市评剧团(今天津评剧院),接触到“爱派”传人莲小君老师,也第一次了解了爱派艺术。创始人爱莲君与白玉霜、刘翠霞、喜彩莲并称评剧“四大名旦”,代表剧目有《于公案》《蜜蜂记》《烧骨记》《三赶韩梨花》等。她的唱腔融合了皮黄腔、四平调及流行歌曲元素,特点是“疙瘩腔”,风格玲珑俏丽。然而,当时现代戏“一统天下”,台上流行“高门大嗓高亢”,能瞬间“点燃”剧场,传统流派对年轻演员来说,只是个模糊的概念。

  十年后,1987年,王冠丽迎来了艺术人生的分水岭。一场险些令她改行离开剧团的风波,让她清醒地感受到自己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彷徨之际,邻居家的收音机里传来新凤霞的一嗓唱腔,如醍醐灌顶。“就那一嗓子,就钻我心里去了。如果我还能回院团,我也能唱得那么好!”这样一个念头,混杂着懊悔与渴望,在她心底沸腾起来。

  正逢剧团培养白派接班人,在多位老师的联名呼吁下,王冠丽重返舞台,被指定学白派。她的艺术之路从被动转为自觉,对人生命运也似乎有所领悟:“可能就是这样吧,原来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条件,你都不去珍惜,干脆就刺激你一下,那么你立即就明白了自己最喜欢的、最想要的是什么。”

  当她真正开始研究白派,才深刻理解了其“高处不胜寒”的传承困境。白玉霜根据自己的嗓音条件创造了低回婉转的唱腔,革新了评剧,代表剧目有《秦香莲》《秦雪梅吊孝》《桃花庵》等。她曾主演电影《海棠红》,被誉为“评剧皇后”。她的传人筱白玉霜更将白派推至巅峰,成为评剧旦角中成就最高的一支。

  王冠丽说,白派确实好,但也确实很难学,对中低音先天条件要求苛刻,用气、吐字更是精微。她苦练百遍,却总觉得没找到那个味儿。

  困顿中,她溯源发现,白玉霜11岁学京韵大鼓,14岁改学评剧。于是,在热心人的帮助下,王冠丽拜在京韵大鼓大师骆玉笙门下。“在骆老的精心指导下,我对中低音、共鸣音的协调、融合和运用,有了新的领悟,终于入了门。”她迅速掌握了《丑末寅初》等十段京韵大鼓曲目,将京韵大鼓“骆派”吐字归韵的技法反哺于评剧白派艺术,使两者在交融中互鉴升华。至今她仍难忘那段日子,常怀念恩师骆玉笙大师。

  这段曲折的“认路”过程,让王冠丽日后对年轻演员的潜力格外留意:“我现在对年轻人就特别地上心,别漏掉一个好材料。”因为她自己,正是那个曾经迷路的人。

  票房带动剧团发展

  创排新剧培养新人

  提及天津市评剧白派剧团今日的成就,外界常将其归功于优越的条件,尤其是坐落于海河畔的那座现代化剧院。对此,王冠丽报以复杂的微笑:“这话也对,也不对。”话锋一转,她把记忆拉回到十余年前的建团之初,“那时候我们没有团址,没有排练场,只在中国大戏院五层的阁楼,借了个地方,就像一个铁皮车厢,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她自嘲,那时的白派剧团是名副其实的“草台班子”,全团连乐队加在一起只有二十几个人,服装、道具全靠东挪西借,与今天人们想象中的“一流条件”相去甚远。

  但是,实实在在的票房与掌声给了他们回报。在不少剧团为上座率发愁时,白派剧团的演出几乎场场爆满。2011年,他们在北京连演24场,场均票房9万多元,在国家大剧院上演《金沙江畔》,更以27万余元的收入创下白派剧团的票房纪录。“票房不仅仅是钱的问题。”王冠丽对此有超越经济层面的理解,“这是观众对剧目、演出质量、演员水平的综合考量。观众花钱买票,是对我们最大的认可。”要想实现这个朴素而坚定的目标,前提便是多演出,让更多的人了解、喜欢、学习、传承白派。“观众为什么喜欢看你的戏?就是因为,你为观众奉献了精彩的艺术。虽然很苦很累,但很值得。”王冠丽说。

  面对白派剧目的传承危机,王冠丽清醒地认识到,真正的传承不能止于复刻。“筱白玉霜音配像保存的剧目共21出,但真正完整的大戏也只有十来出。”面对那些或因残缺、或因内容问题而濒临消失的剧目,她和剧团展开了一场场“修复手术”,广泛搜集材料、反复修改,最终让一部部剧目焕发新生,演出超百场。即便如《秦香莲》这般完整的经典剧目,他们也进行了精微的调整,使情节更凝练、人物更丰满。

  她认为,要使白派真正兴旺,增添新剧目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这背后是她作为传承人的自觉:“不能光排前人有的,也要有自己的新作品,而且得为这个时代做事。”于是,在整理传统剧目的同时,他们还创作排演了《韩玉娘》《海棠红》《骄阳》等戏,她的理念极为清晰:先继承,后发展,有了真功夫,再创新。

  她编好唱腔,用手机录下来发给乐队整理乐谱,她笑称:“一部手机、一台平板电脑就够了,真正的实力都在人的身上。”她觉得“特别过瘾”,这既源于艺术创造本身带来的愉悦,也来自团队高度默契所产生的合力。她深信,剧团唯有通过不懈的努力,凭借扎实的实力,才能在艺术界赢得一席之地。从《韩玉娘》到《骄阳》,从《杨柳青传奇》到《孟母》,她带领白派剧团开拓出一条独特的剧目原创之路。

  早在白派剧团建团之初,他们就跟天津戏校合办了白派班,探索“戏校与剧团相结合、上课与上台相联系”的新模式。学生们从观摩、跑龙套开始,在演出中成长,有的学生还没毕业就唱上了主角,白派剧团也有了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

  王冠丽的传承视野并未局限于白派。她表示,剧团虽以白派为名,但团里同时容纳并培养了多个流派的演员。在她看来,抢救白派是因其存在失传的危机,但评剧生态的繁荣需要百花齐放,而并不是说其他流派不够好、不重要。

  拍摄多部评剧电影

  传统戏曲走出国门

  从舞台到银幕,从天津到世界,王冠丽和白派剧团探索着评剧传承的新路径。在这个视觉文化主导的时代,他们将古老的戏曲艺术转化为电影语言,让白派唱腔找到新的知音。

  谈及拍摄评剧电影的初衷,王冠丽的回答坦率得令人意外:“本来我们没有这个想法。契机来自著名导演李前宽、肖桂云夫妇的推荐,他们认为《韩玉娘》适合拍成电影。我们有点儿犹豫,因为没有经验,但又都觉得这是好事,对弘扬白派艺术大有益处。”

  《韩玉娘》由李前宽、肖桂云联合执导,改编自梅兰芳主演的京剧《生死恨》,突出了韩玉娘的忠贞爱国形象。拍摄前,演员试妆就试了三次。肖桂云起初反对戏曲的浓妆,但最终找到了舞台与银幕的平衡点——戏曲服装和头面、表演是一套活,是程式化的,不可分割。通过拍电影,王冠丽也有了很大的收获:“舞台表演与镜头表演之间的微妙差异,可以相互滋养,相互促进提升。”2019年3月,该片在中国大陆上映。

  如果说《韩玉娘》是牛刀小试,那么《海棠红》则让白派电影真正走向了世界。2019年,该片在北美三十余块银幕上持续放映,成为中国戏曲电影走出去的代表之作。

  “这个戏就是我们行内常说的‘戏保人’。”王冠丽介绍,在上世纪30年代,白玉霜曾经拍摄过这部评剧电影,但胶片已经失传多年。很多观众给白派剧团写信,希望把它抢救下来。重拍的难度极大,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参考借鉴,他们就从民间传说、相声段子里面寻找碎片,把这些信息集中在一起,分析、整理,最终呈现的作品,所有的台词、唱段都是新创作的,可谓一部特殊的“新编传统戏”。

  第三部电影《包公三勘蝴蝶梦》根据关汉卿原著改编,由白派剧团艺术总监、王冠丽的爱人孟中华执导。王冠丽特别介绍了他的跨界背景:“孟老师从1983年开始接触电影。他是学美术出身,为戏曲与电影的融合提供了专业视角。”2021年,该片在第17届中美电影节上荣获“年度最佳戏曲电影奖”。2022年,这部电影又获得了第四届中国戏曲电影展“优秀戏曲电影奖”。

  王冠丽介绍,他们的这几部评剧电影,都是从中国戏曲像音像工程的经典剧目中精选出来的,剧目本身艺术水准很高,又有深厚的观众基础,这些都是成功的前提。接下来他们又拍摄了第四部评剧电影《庚娘》,王冠丽又有了新感受:“像这种‘聊斋’题材的戏,用电影镜头来呈现,其效果往往比舞台上更为出彩。”

  拍电影,为白派艺术带来了一场认知革新。“电影的传播力远超预期,我真心感谢电影,它让戏曲走出国门,传播得更广、更远。”王冠丽说。

  电影作为媒介,在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之间搭建起一座理解的桥梁。她回忆起美国观众看完电影后对她说:“你唱得太好了,我喜欢评剧。”还有一位外国导演,曾用尽肢体语言,只为赞叹水袖舞动的韵律之美。更令人动容的是,在一次国际展映中,外国观众看懂了《包公三勘蝴蝶梦》的剧情,并为之感慨、落泪。

  王冠丽说:“我们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我感到无比光荣和欣慰,因为我们每个人的业务能力都得到了提高。”当水袖在银幕上飞舞,当唱段在影院里回荡,白派艺术完成了从地方戏曲到世界语言的转变。这或许正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当代最生动的表达——真正的传承,不仅在于保存,更在于让古老的艺术找到与时代对话的方式。

  王冠丽访谈

  扎扎实实守住评剧

  路才能走得更长远

  记者:作为白派剧团的团长,您对传播和推广戏曲文化有哪些体会?

  王冠丽: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做好本职工作,用我所掌握的专业,为社会做一份贡献,这本身就是在为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尽力。对我们演员而言,最根本的路径是拿出好剧目。只有创作出真正优秀的作品,它才能有力地代表中国、代表我们的戏曲、代表我们的剧种。一切的基础,都在于脚踏实地把戏唱好。

  记者:接下来还会继续拍电影吗?

  王冠丽:一部部戏曲电影的成功,给了我们很大的信心。目前,我们正与一家专业影视公司合作,准备将经典剧目《孟母》搬上大银幕。剧本已经完成了,我们去了山东孟庙及孟府实地考察,希望能与文旅结合,做点儿新尝试。预计将在明年开机。

  记者:白派剧团在让年轻人挑大梁这方面做了哪些尝试?

  王冠丽:看到团里的“90后”“00后”能挑起大梁,是我最欣慰的事。今年5月在北京,我带着两个学生演绎《秦香莲》《金沙江畔》。6月首演青春版《珍珠衫》,全部由青年演员担纲。这部戏是国家艺术基金艺术人才培训资助项目,并入选了文旅部“整理改编传统戏十佳案例”。我们在改编中保留了经典唱段的精髓,同时也为王三巧这个人物注入了当代审美。10月,青春版《孔雀东南飞》与观众见面。看着青年演员们一次次在外演出、参加比赛,赢得同行的认可,我更加确信:守住这份扎实,路才能走得长远。

  记者:您对白派剧团的未来有何愿景?

  王冠丽:剧团就像一个大家庭,我的心愿很朴素:把团带好,让每个人都感到踏实,无论是生活,还是前程。对于白派的未来,我满怀希望。这底气,就来自我们团里的年轻人。眼前这些学生个个出色,只要他们保持这股劲头和舞台实践的机会,将来必成大器,也必然会超过我。被超越,这正是我最大的盼望,艺术传承,就该一代更比一代强。白派有这样一群肯钻研的年轻人,有这样一股正的风气,只要稳步前行,它的前途必定光明。

  (图片由王冠丽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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