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满庭芳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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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0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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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记事(图)
阎晓明 题图摄影:姜晓龙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1959年国庆节的前几日,刚刚升入小学二年级的我,跟着大院一帮高年级孩子去看新搭建不久的“检阅台”。后来才知,那里叫“海河广场”,是天津每年举办国庆游行的地方。还没过河,天就黑了,无数的灯骤然点亮,仿佛一阵强光从眼底袭进心底,令人不由打个激灵。连成线的灯珠又似闪光的画笔,河上的桥就像用灯画出来的。灯多人更稠,广场近前已挤得难以动弹,只能从密不透风的人缝中抢瞄一眼。

  多年后,反思儿时那晚仍有些不解:检阅台那极简的、临时搭建的、几无任何观赏价值的建筑物,怎就能引得千万人蜂拥而至争相观看?同时也在试着破解:即使建筑本身并不复杂,但其是不是也可以凝聚社会向心力和正能量,激发民族自豪感和爱国热情?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它体现着参加不了国庆游行和看不到游行的人,对游行形式和内容的拥趸与热爱、渴望与向往。国庆那天,没听说大院有谁参加了游行,但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却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大院里,有夫妇相拥的,有四世同堂的,全都凝神静气地仰望着夜空。倏然,绚丽多彩的烟花簇伴着巨大的声响在我们每个人的头顶上绽放开去、倾盖下来,那一刻大院人声鼎沸了。所以,儿时的我便认定,国庆节是最重要的节,不仅因老师们对国旗、国歌、国家、国庆的讲述令人刻骨铭心,更直观的是每年国庆都会举办人人神往的大游行、怒放簇簇绝美的烟花秀,其他节日则没有。

  与十年大庆时烟花满天、人头攒动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二十年大庆时,我却正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中独自默享着难得的宁静。当时我已在河西走廊西端的军垦三团七连拓荒三载。1969年国庆那日,常年呼啸的漠风竟神奇地停了下来。没了风声,也没了人声,因为放假,终日迎风搏沙战天斗地的拓荒者们总算有了心安理得的酣然一睡。而我是连队的新闻报道员,须依旧早起写黑板报,更因从小就特别看重国庆节,便特意选用多种颜色的粉笔,在蓝天下的静谧中,心旷神怡地出了一期黑板报国庆特刊,还配了些朝阳、红旗、焰火、气球图案以及有“站在戈壁望北京”画意的小插图。记忆最深的是《我们是二十岁青年》那首小诗,国庆后的一天,四班长兴冲冲地打开他的小记事本,神神秘秘地让我看:“我抄了几句好诗!”我没问他从哪抄的,也没说是我写的。那年我还未满十八岁,自称二十岁是为紧扣二十年大庆的主题,写出与新中国一起成长之意。当时为迎大庆,还与十六中(即耀华中学)几位同赴军垦的同学策划了一场大型革命史诗文艺晚会,并完成撰稿。因在耀华读初中时曾有过全校共演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经历,我们就有底气敢于编排演出了。名为“晚会”,演出却在下午,那时没电灯也没汽灯,晚上太黑。全连一百六十人参演,虽只有一位青岛籍战友用一把小提琴伴奏,却也不时有幼驼初啼般的婉约之音,如深情低吟的《抬头望见北斗星》《多少往事涌上心头》,更有大漠铁蹄般的恢宏之声,如引吭高歌的《清平乐·六盘山》《中华儿女志在四方》。那次国庆演出后,“连庆”演出也总派我撰稿。如为纪念我们连从天津出发奔赴河西走廊四十周年,我写了长篇朗诵诗《从天津东站出发》,还策划全连共同高歌《祁连传人》:“古老的大漠有一座山,它的名字叫‘祁连’;苍莽的荒原有一群人,他们的名字叫‘七连’……”“连庆”五十周年时,我写了长篇朗诵词《致青春飞扬的丝绸之路》,后以《丝路情深》为题发表于2023年9月8日《天津日报》副刊“满庭芳”版。

  1979年国庆,是我调至甘肃省委宣传部工作的第三年。很多同事都去观看向国庆三十周年大庆献礼的舞剧《丝路花雨》了,因我在5月23日当晚已看过该剧首演,便担起了节日值班之责。好巧不巧的是,就在我不经意间从四楼值班室向省委大院俯瞰时,发现一支身着节日民俗服装、肩挎奇特长鼓的队伍正从大门进入,开始在院内列为方阵。那鼓同腰鼓形状相似却要大出几多倍,莫不是刊物上介绍过的“兰州太平鼓”?我忙向大门传达室电话咨询,果然就是附近农民为庆贺三十年大庆特地前来省委进行太平鼓表演。调入甘肃省委工作后,我就非常留意各方面的省情,尤其对地方特色文化更加关注,太平鼓神秘的起源传说曾引起我浓厚的兴趣。据传明初朱元璋派徐达西征时攻打兰州遇阻,他命兵士仿照百姓的挑水木桶制作三尺长鼓,将兵器藏于鼓中潜入城内,攻克兰州后即将此鼓以“太平”命名贺胜。当鼓声响起的时候,我被这支鼓队不断变换的阵列和那非同寻常的击鼓方式深深震撼。鼓手们时而将大鼓向上飞甩,宛若把某种理想和志向高高扬起;时而将大鼓隐于胯下,仿佛骑着追风的烈马。我当时在值班室即兴写下了一首歌词:“太平鼓敲响的时候,我们庆贺丰收……”

  1989年国庆,我作为甘肃省青联委员赴甘南与藏族青年进行四十年大庆的联谊活动。宁谧尕海之畔,远眺高原壮美的湖光山色;清澈溪水旁边,三两背水藏女沐浴于晨辉中的剪影悄然闯入视野;寂静小城内,偶遇信马由缰的老者,仰面用刚学会的藏语向他问好,他也微笑着用那仿佛发自腹腔深处的男低音回你一声好;在碌曲草原,雀跃着追逐成群的牦牛;在迭部土司衙门旧址,听杨土司后人、一位美丽的藏族姑娘讲述她家当年如何支援红军;在玛曲黄河桥头,青年舞者表演起形神兼飒的草原雄鹰舞,他正是在省城曾与我同住一室参加青联大会的藏族委员。那都是些怎样奇妙而又撞击心灵的全新感受啊,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国庆节……

  2019年国庆节时,我已在北京退休。忆及十年大庆时在天津夜观检阅台的趣事,便“老夫聊发少年狂”地跑到街头去看国庆阅兵的空中梯队表演。步出胡同,灯市西口蛮清静,想必人们都还没能跟上我的这灵光一现。谁想往长安街方向走了一个路口,就见在视野最好的地方早已聚集了数百人,都在昂首翘望静等飞机。我连挤进人群的机会都没了,仅落个溜边蹭看的份儿。人们不分亲疏地相互议论着,仿佛个个都是军迷。直升机组成的巨大的“70”字形自东向西磅礴推进,寓意着国庆七十周年。那一刻的人声鼎沸,不禁令我忆起六十年前那个烟花满天的国庆之夜。

  从儿时在人群中挤看检阅台,到老来在人群边蹭看空中梯队表演,从十年大庆到七十年大庆,我所经历的国庆节,我们每一个人所经历的国庆节,或许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个人叙事,但却总能记录下我们同共和国一起成长的坚实步履,也总能多地域、多方位、多视角地折射出新中国变迁、进步与崛起的一道道轨迹。

  题图摄影:姜晓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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