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雨水过后,天地渐暖,酝酿很久的春雷在云层深处发出一声低鸣,惊蛰便要来了。
惊蛰,古称“启蛰”,标志着仲春时节的开始,古籍《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记载:“惊蛰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古人认为是天上的春雷惊醒了蛰居的动物,谓之“惊”。故惊蛰时,天气转暖,蛰虫惊醒。
此时,泥土的裂缝里,蛰伏了一冬的虫蚁被这震颤惊醒,它们揉开惺忪的睡眼,在湿润的土壤中窸窣游走,仿佛整个大地都因它们的苏醒而开始微微颤动。这便是惊蛰,一个以雷为号的节气,将冬日的沉寂全部打包送走。
在乡村居住那些年,每到惊蛰时,我最爱看村头河畔的老桃树。枝丫上的花蕾,被惊蛰的雷声轻轻一叩,便羞怯地绽开粉白的瓣。花瓣上还沾着前一夜的水滴,像少女簪花时遗落的珍珠,风一吹,花瓣簌簌而落,其状甚美。古人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般盛景原是天地写就的诗行,和《诗经》里提着竹篮采撷春光的女子,裙裾拂过桃枝,惊起一片蝶影的描述颇为对应。
这棵桃树每年都是早于其他树木而知天象的变化,用其初放迎春的姿态为草木做了最好的表率,正应和了惊蛰的第一候:桃始华。
一声雷响,一波阳动,草木知春,飞鸟晓春。候鸟返乡,留鸟频鸣。特别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婉转的啼叫从树丛中荡漾开来。有梳理羽毛的,有相互打闹的,有衔着新绿草叶的,它们用自己的方式在惊蛰节气的风情里,留下一方倩影和鸣声。这时,村里的老人会说:“这鸟儿一叫,冻土都酥了。”是啊,天地的颤动也有鸟儿的一份功劳,它们的叫声里,有对春天的渴望。鸟儿动听的歌声让我想起“两个黄鹂鸣翠柳”的诗境,又与惊蛰的二候“仓庚鸣”完美契合。
惊蛰节气来了,也就意味着农忙的开始。古代,人们把它视为春耕开始的日子。唐诗有云:“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农谚也说:“过了惊蛰节,春耕不能歇”“九尽杨花开,农活一齐来”。蜗居城市的一角,我常常会想起村子里农耕的忙碌,育苗、扣地膜、翻地,人们的劳作织就大地上最美的一幅图画。
天空中时常传来“布谷”的叫声,那是布谷鸟的催促,它担心农人错过播种的时节提醒着他们。布谷鸟也就是惊蛰第三候里说的“鸠”。古人发现,惊蛰三候时,天上游弋的鹰变少了,而地上的布谷鸟却多了起来,于是认为可能是天上的鹰化作了地上的布谷鸟,这大概是古人浪漫的误会吧。
几千年前的“震为雷”,以瓦檐下的雨滴、林间的鸟鸣、田垄间的蛙声,唤醒春天的记忆。世上千般响,唯有惊蛰这一缕最是动人心魄——它惊醒的不只是蛰虫,还有我们对大自然气象万千的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