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53年,卫国重臣宁殖病入膏肓,在将不久于人世之际,他把儿子宁喜叫到病床前说:“我得罪了国君,悔之不及,诸侯的史册都记载是孙林父和宁殖驱逐了国君。国君如果要归国,你帮助他回来就是我的儿子,不然的话,我就没你这个儿子。”宁喜连忙答应下来,宁殖便死了。
原来,孙林父和宁殖是卫献公时的执政大臣。卫献公是个很不靠谱的国君,有一天,他约孙林父和宁殖早晨不要吃饭,中午来赴宴,俩人很高兴,老早就赶到约定的地点恭候卫献公的到来,可没想到他们从早晨九点一直等到下午两点,足足五个小时,连国君的影子都没见到。俩人感到奇怪,于是赶到宫中看个究竟,竟然发现卫献公正兴致勃勃地弯弓搭箭射鸟玩呢。听到两位重臣询问设宴之事,卫献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寡人贪射,偶尔忘之,吾等可改日再约。”转身便走了。
孙林父和宁殖被放了鸽子,想起此前数次被卫献公侮辱,两个人一狠心便带领家兵发动政变,将卫献公驱逐到齐国去了,然后扶持公子剽为国君,后世称之为卫殇公。这件事后,孙林父在执政上更加飞扬跋扈,甚至连宁殖也不放在眼里,宁殖为此后悔了,这才在临终前让儿子帮卫献公归国。
卫献公在齐国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归国复位,他派胞弟子鲜联系宁喜。经过数轮磋商,卫献公开出了“政由宁氏,祭则寡人”的政治条件,即如果事成,国家大政由宁喜说了算,卫献公只管祭祀这种需要由国君出头露面的事务,相当于自己当个傀儡。
宁喜对这个政治协议很满意,马上着手联络同党,准备起事。右宰穀得知了宁喜的计划,劝他说:“你这样干,将得罪两位国君,天下将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宁喜说:“先人之命,不可以二。”这是先父的遗言,不得不做。右宰穀说:“那我去观察一下先君,看是否还像原来一样。”于是右宰穀前往齐国面见卫献公,回来后对宁喜说:“国君还是和以前一样冷酷无礼,迎接他回国复位的事情还不停止的话,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宁喜说:“事情已经发动,停不下来了。”右宰穀无奈同意了。
不久,宁喜和右宰穀率领私兵进攻孙氏在都城的府宅,打跑孙林父后,又攻入皇宫杀死了卫殇公,随后迎接卫献公回国复位。
孙林父跑到了晋国,将宁喜谋杀卫殇公之事向当时的盟主晋平公进行了举报,晋平公于是联合鲁、宋、郑等国组成联军,在澶渊(今河南濮阳)击败卫军,将卫献公、宁喜等抓到了晋国。后来,在齐景公和郑简公的说情下,晋平公释放了卫献公。卫献公回国后听从右宰穀的劝谏,精心挑选了十二名女乐送给晋平公,宁喜也被释放回国。
宁喜看卫献公没有丢弃自己很高兴,从此以功臣自居,认真履行起“政由宁氏,祭则寡人”的约定,日益趾高气扬,国家大政皆出其手。一年之后,卫献公对宁喜的专权日益不满,但他经历种种磨难之后,城府日深,并没有表现出来。不久,大夫公孙免馀因早就看不惯宁喜的独断专行,向卫献公进谏应除掉宁喜,卫献公默许了他的请求。公孙免馀于是发兵攻打宁氏,将宁喜和右宰穀都杀掉了。
当初,在卫献公联络宁喜帮他复位的时候,就有人对宁喜说:“置君而弗定,必不免矣!”意思是说,你的父亲让卫献公流亡在外,然后你又在卫献公和卫殇公之间摇摆不定,恐怕没有好下场。但宁喜相信了卫献公与他“政由宁氏”的约定,只是他没有想一想,一个立场摇摆不定、前后不一的人怎么能指望别人对他信守诺言呢?果然,一年之后,宁喜就死在了卫献公的屠戮之下。可惜宁氏九世卿族,一举而灭。
对于这个悲剧性的结局,有人一针见血地指出:“失信于君,又寄身于信,可乎?”自己拥立了国君却又不能忠诚于他,自己失信于国君,又寄希望于国君能恪守信用,那怎么可能呢?《菜根谭》里说:“信人者,人未必尽诚,己则独诚矣;疑人者,人未必皆诈,己则先诈矣。”意思是说,当你信任别人时,虽然别人可能并不总是完全诚实,但你自己却保持了诚实和信任的态度;当你怀疑别人时,虽然别人可能并不一定有着欺诈行为,但你自己已经成为虚伪奸诈之人。信用是一面镜子,诚以待人,方能收获真诚;对人心怀欺诈却指望别人讲求信用,那只能是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