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阅读每一期“文艺周刊”的每一篇文章,粗略算来,已经坚持了三十多年。实在没有时间就先留存起来,有时间再静静品读。毫不夸张地说,《天津日报》的“文艺周刊”,在我的生活中早已不可或缺。
1985年暑假,我从河北雄县迁来天津。有一天,父亲把当天的报纸带回家,巧合的是,那一天恰恰是周四。随意翻阅报纸时,我偶然看到了一整版的文学作品,尽管具体内容早已记不得了,但那些文字确是真真切切地吸引了我。那时,还不知道“周刊”的含义,之后连续几天,我都因为找不到这个版面而深感失望,直到下一个周四,才恍然大悟。正是《天津日报》的“文艺周刊”,让我在语文课本之外,感受到了文学的魅力。可能就是从那时起,“文艺周刊”就承载了我内心深处对文学的梦想。
随着阅读“文艺周刊”时间越来越长,慢慢地,我了解到孙犁与“文艺周刊”的深厚渊源,对“文艺周刊”成长、成熟所发挥的关键作用。也恰恰是因为对孙犁的喜爱,我对“文艺周刊”的感情愈加深厚,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孙犁前期众多作品反映了白洋淀地区的生活,而我河北雄县的老家,距离白洋淀只有几公里。
在中学语文课上学到《荷花淀》时,我就已经为孙犁清新朴素的语言风格和生动逼真的细节描写所折服,水生嫂被苇眉子划破手时,手指的那一下“震动”,早已成为最精彩细节描写的标志性范例。知道孙犁是“文艺周刊”创始人之一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着了迷似的到处寻找孙犁的作品,除了重读《荷花淀》《芦花荡》,《风云初记》《铁木前传》也都是那时候阅读的。每每读到“拾掇”“转悠”这些带有明显地域色彩的动词,读到“给人缝补穿在身上的衣服时,要让人叼上一根草棍”等有趣的生活习惯,我都会感到无比亲切。“农村的贫苦青年,一在劳动上结合,一在吃穿上关心,就是爱情了”这些既朴素又深刻的表达;“养在窗外葫芦架上的一只嫩绿的蝈蝈儿,吸饱了露水,叫得更高兴”这些细腻鲜活的描写,都成为我日后练习写作的学习样本。在“文艺周刊”的引导下,延伸阅读使我受益匪浅。
注重发掘和培养文学新人,是孙犁重要的办刊理念。这一点,我从“文艺周刊”编辑老师们身上,感受到了良好的传承和发扬。在长期的阅读中,我深深地体会到,“文艺周刊”对稿件质量的要求很高,自己虽然在其他报刊发表了一些诗歌和散文,但始终缺乏向“文艺周刊”投稿的自信。1996年,“文艺周刊”举办了“飞鹰杯”全国小小说大奖赛。在朋友的鼓励下,我终于心怀忐忑地迈出了向“文艺周刊”投稿的第一步,尝试写了第一篇小说《神堂高跷》。出乎意料的是,我从十几岁开始浇筑的文学梦想,竟然第一次尝试就获得了成功,而且还在这次大赛中获了奖。
颁奖会的那天下午,由于工作实在无法抽身,我匆匆赶到会场时,颁奖会刚好结束,大家正纷纷离开座席。令我终生难忘的是,责任编辑宋曙光老师在需要和那么多作者道别的繁忙时刻,竟专门走到我面前,温和地对我说:“你的写作有基础,语言也不错,最重要的还是要多写!”由于过于激动、过于感动,除了诚恳地点头,我当时不仅没能表达最基本的感谢,甚至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实在想不到,《天津日报·文艺周刊》的编辑老师会那样关照一个只被采用过一篇稿件,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年轻人!
后来我想,宋老师一定是考虑到我会很紧张,才特意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我呵护和鼓励。现在回想,也就是在那一段时间,我的写作热情极为高涨,成长和进步也最为明显。体会宋老师对新人的精心培育和耐心呵护,还有一件事印象特别深刻:宋老师在看过我的一篇小说习作《看准了》之后,特意打来电话,问我这篇小说题目是不是太浅白了,能不能考虑修改一下?
两天之后,宋老师又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想好如何修改题目,当得知我没有更好的意见之后,宋老师问我:你看改成《家业》怎么样?后来我想,宋老师原本可以直接修改,之所以两次打电话,有可能是对稿件质量把控的考虑,但以他的水平,可能早已考虑好了修改意见,而这样的沟通则是对作者的一种尊重。每念及此,心头都会涌过一股暖流。由于种种原因,我的写作没能很好地坚持下去,使我对宋老师有所愧疚,也是自己最大的遗憾。
在“文艺周刊”的版面上,在编辑老师们的身上,我还深深体会到对孙犁老前辈淡泊超然精神的传承。“荷花淀派”是重要文学流派,却从未得到过孙犁老前辈的认可。他还曾多次表示,对他艺术上的成就不要评价过高。孙犁的淡泊超然,我从宋曙光老师身上就看到了传承。
宋老师擅长写诗,他散文的语言也十分优美而富含诗意。在我保留的宋老师的文学作品中,除了诗歌之外,他的散文中我最喜欢的是《九曲溪上的歌声》。“溪无浪,山无语,四周静谧悠然”,这诗一样的语言,可以悄无声息地把读者带进美妙的氛围。但宋老师因在副刊稿件上投入了大量心力,个人创作的热情只能被每天的看稿冲淡。关于这一点,我在姚宗瑛的《感恩之情》中得到了印证:“最让我感动的是,2003年我退休后,回家专心写作长篇小说《天时》。2006年定稿后,我把打印稿交给宋曙光老师指教。他忙,只能用业余时间审阅。那年的大年三十,包括我这个作者在内,大家都在忙过年,忙着与家人团聚,他却打来电话与我商榷文稿中的一些情节。我很吃惊,忙了365天了,过年这天他还在看我的《天时》。不仅如此,他还请名家和出版社编辑看稿,并综合大家的看法后拿出他自己的意见。待我把打印稿拿回来,发现连标点和错别字都改了,感动!”因为和宋老师有关系,我把这篇文章剪下来保存了。苏辙在《超然台赋》序文中说:“天下之士,奔走于是非之场,浮沉于荣辱之海,嚣然尽力而忘反,亦莫自知也。”若非“不累于物”,又焉可“燕处超然”?“文艺周刊”的园丁们,从孙犁老前辈身上传承的淡泊超然,又怎能不令作者和读者心怀钦佩与敬重,满溢温暖与感恩?
能与“文艺周刊”相识、相伴、续织情缘,庆之,幸之!有编辑老师们园丁一样地护草植苗、浇花育树,早已声名远播的《天津日报·文艺周刊》这座花园,一定能够绿草蓁蓁,青苗冉冉,鲜花艳艳,巨树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