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在国人心中一直是一项特别的存在,为历代文人墨客所青睐,琴声使人心宁静祥和,仿佛能支配万物心灵,而在咱们天津也有如此的古琴。“乐器张”专注于中国民族乐器传统古法手工艺制作及修复,仍然保留着先辈留下的古法斫琴技术,一张琴的手工制作周期都在1年以上。“乐器张”古琴斫琴技艺已传承了百余年,被列入天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日,该项目第四代传承人张雨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讲述了他的坚守与创新。
匠心独运
百年坚守与创新
古琴,古叫做琴、玉琴、七弦琴。自相传舜作五弦之琴起至今已有三千多年,形成了琴学、道、艺、论和斫琴等系统门类。仅琴的形状就有五十余种,还有近二百多部琴谱和三千多首琴曲,古琴艺术历史久远之外其遗产极丰且极其灿烂珍贵,是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主要原由。
君子之交淡如水,在古代文人世界里,古琴更多是三五知己间弹奏交流,音色深沉低调,适合坐在身旁安静聆听,即使弹到尽兴也可以。乐器在略带嘈杂时也是点到为止,是最讲究氛围感的乐器。虚是在琴艺中追求的最高境界,发音疏淡空灵,若有若无,使琴乐的演奏具有虚、灵、悠远缥缈的意境,这正是琴乐的高妙之处。
在古文化街“乐器张”的门店里,张雨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说:“老派琴家的演奏非常有力度,这些老师更喜欢使用我父亲和祖父制作的琴。我的作品则比较偏现代,这样的琴演奏起来更有颗粒感、均衡性和圆润度,而老一代人的作品更加苍劲古朴。”
制作一张传统手工古琴对斫琴人的技能要求非常高。每个细节都需要精准把控,声音是琴的灵魂。槽腹,古琴的韵与古朴是由槽腹特有的结构所决定。纳音平衡了琴体共鸣的音量,使音色更具协调性。不同的琴大小、薄厚和形状都不相同。这需要斫琴人具备丰富的经验,为每把琴量身定做。
古琴制作是一门需要极高耐心和精细工艺的艺术,前后约有90道工序,过程繁杂。从最初的选材开始,每一步都严格把控质量,通过专门的木材供应商以高昂的价格挑选出优质材料,这些材料在收购后还需存放多年以保证其稳定性。张雨说:“虽然这些材料都是老料,但是我们可能需要存放3年或者5年甚至更长时间,这是为了确保材料的稳定性,防止未来出现变形、开裂、虫蛀或腐朽的情况。”
开剜槽腹的过程尤为耗时,采用古法工艺,时间会更久,可能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大漆工序同样缓慢而细致,每道漆需数日才能干透,通常需要上七道漆,使得整个过程可能长达数月。最后的校对步骤,包括调整音色等,都需要由经验丰富的师傅或是张雨和父亲亲自完成,以确保每张古琴的音质和演奏效果。
“古法制作有我们家族的标准,例如我们家的开剜槽腹和大漆工序,这些由我和父亲亲自制作,像开料、合板、裹布和校验等工序可以由工厂师傅完成。”今年,张雨致力于复原百年前他的高祖张老葵时期的乐器,推出了“宫廷造办系列”。他说:“我的高祖张老葵在宫廷造办处工作,那时的民族乐器与现代的有所不同,比如古筝,我高祖生活的时期,古筝的样式与现代相比更显细腻优雅,体现了清末的审美特点。”
谈及如何恢复,张雨说:“以前有一些老的乐器正好需要维修,我和父亲趁着维修乐器时就拆开来学。”通过存档和留影,父子俩共同研究,历经十年积累,今年终于有了成果。他们利用爷爷那时留下来的木料亲手制作了古筝、琵琶等乐器,制作耗时近一年。这些乐器不仅承载了宫廷御用琴的传统,还融入了唐代的美学元素,以及通过古法音梁结构,增强了声学品质。他说:“古筝我们还做了挖筝,挖筝是唐代时候的一种古法制作技艺。这种技艺非常废料,成本高昂,对工艺要求也十分苛刻。”
传统手工制琴的过程是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旅程。历来有爷爷备料、儿子制琴、孙子弹琴之说。张雨说:“我们对选材和工艺流程的完整性极为考究。我们一年的产量大约有几千张,然而我和我父亲的作品,一年可能只完成十张,也有可能三四年完成一张。传承人需要呈现自己最好的作品。这需要很多思考方向,也有可能打磨一件作品需要付出三四年的时间。”
谈及“乐器张”能够延续至今的原因,张雨说:“做人和做口碑,满足客户的需求,把产品和服务做好。另外,创新也尤其重要,这些都是老字号口碑的一种延续。”而创新之所以可能,是因为继承和传承了古法,这也为创新提供了基础。他说:“好的东西我们必须去学习和运用,创新的前提是继承古法,而古法需要用心和时间去积累,这需要真正的实操,而不是空口说白话。”
如今,已有三千多年历史的古琴,渐渐在年轻人中流行开来。张雨说:“现在了解古琴的人越来越多,古琴越来越普及,这与国家的发展和对文化的重视有关。”他经常免费授课并参加青年夜校举办的讲座,他说:“让年轻人接触到古琴很重要,买不起琴也可以租琴,为大家营造一个民乐文化圈子。在学琴的过程中,更重要的是提供情绪价值,而不仅仅是琴曲或琴道。”
古韵今风
古法手艺演绎现代国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古法制琴工艺的很多环节,都需要制作者以铲子、锉刀逐步打磨乐器构件,每一件工具的控制细节都非常繁琐和复杂。有时,制作一件作品需要6小时,磨刀却需要8小时。因为只有最锋利的工具,才能创造出最精致的作品。张雨说:“我们使用的木料都是祖父当年重金收购的极品,现在我们也不会轻易交给别人制作,而是亲自上手,用心雕琢。这些木料经过两三代人的传承,到了我们手中,我们要思考的是如何将其打造成良材,制成佳器。”对于刀具的选择和使用,他们更是讲究到极致,因为只有最好的刀具,才能配得上最上乘的木料,才能制作出最卓越的乐器,这便是家族对手艺的坚守与传承。
从小,张雨便在工厂里长大。睁开眼,便是父亲忙碌的身影,他每天都在画图、制作乐器样板,那些复杂的工艺和精致的细节,都在不经意间烙印在张雨的心中。“我从小对木料、技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暑假、寒假,我在工厂度过,那里是我探索和学习的乐园。我亲手参与制作,亲身体验每一个环节,从选材到制作,从打磨到上漆,每一步都深深地吸引着我。”
在父亲的帮助下,张雨在十四岁时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架古琴和第一把吉他。尽管他从未学过专业绘图,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画出了设计图,并根据自己的身体感受对乐器进行了调整。
张雨说:“那把电吉他我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来完成,比正常出货的时间长很多,仿的是一把70年代的白色吉他,但通过加入黄色和黑色,营造出了一种做旧的感觉。古琴我也加入了一些特殊的元素,比如缎纹,让它看起来更有古味。看着它们慢慢成形,我心中充满了成就感。毕竟,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试制作如此复杂的乐器。”
在同学们上大学时,张雨选择投身于工厂做工。“我发现我对学习不‘感冒’,却对音乐充满了兴趣,家族的环境也让我更喜欢亲手去制作一些东西。因此,我每天都在工厂努力工作,尽管辛苦,我却感到满足。”之后几年,张雨又从工厂来到了实体店,开始盯着店里的销量,“小老板每天操的心更多。”
除了是一位斫琴师,张雨也是一位民乐演奏者。“演奏乐器成为我这一代传人的显著特征,我有幸赶上了这样一个好时代,学习的途径变得更加系统化和专业化。我个人能够演奏古琴、琵琶、尺八和吉他。演奏可以让我发现自己制作乐器的不足。在音色方面,我可以直观地感知问题所在,及时进行调整和改进,从而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国乐大师方锦龙是张雨的师父,他说:“我师父在国乐传播方面给了我很多启发,他的脱口秀式的传播方式得到了许多年轻人的喜爱。我会在线上做一些免费教学,我更倾向于用简短的片段来表达音乐。比如演奏古琴曲《流水》,简单的三个音所弹奏出的曲调,就像是一幅高山流水的画卷缓缓展开,层次分明,我再通过口述的方式向大家讲述背后的故事。”
张雨和他的团队都是30岁左右的年轻人,为了增加古琴演奏的观赏性,张雨和团队尝试将古琴与古筝、尺八、吉他等乐器相结合进行呈现,表演内容多样,翻弹古曲,抑或是改编流行音乐。“古琴除了欣赏价值外,它的实用价值是作为可弹奏的乐器而存在。现在不光要去斫琴,更多的是要去弹、去演奏。”
去年在广东会馆和安里甘教堂,张雨举办了作品展演,之后又跟随师傅方锦龙前往西班牙和法国进行文化交流。他说:“我们在法国的法雅音乐厅举行了一场演奏会,只有师傅和我进行了独奏,我演奏的是古琴,还有已经在中国失传的古乐器尺八。当时现场有将近1000名观众,这场演奏会也是中法建交60周年的预热活动之一。我的古琴作品被巴黎的高等艺术学府收藏。”
国乐更深层的价值在于其深刻的人文情怀和思想情感,张雨感叹说:“许多现代的曲目是为了炫技而生的,但凡上点岁数,手指就跟不上了。但我觉得民乐是有人文情怀的,民乐是从民间汲取灵感,再将音乐回馈给大家。另外,传统文化的兴盛是一件好事,但为了利益而卖出高价琴、天价琴,这是我和我祖上都非常反感的一件事。乐器不应该高高在上,民乐的本质是与民同乐,它应该是亲民的。”
在快节奏的今天,“乐器张”依旧延续着家族百年传统技艺的传承,坚持古法手工制琴,使演奏者静心、怡情。张雨说:“我们传承和传播了古琴斫琴技艺以及其他国乐乐器制作技艺,我们会尽义务将天津本土的老字号非遗文化传播出去,弘扬国乐艺术,以多样化的形式丰富天津的艺术审美。我们为热爱民族音乐的大众提供近距离接触民族乐器的机会与平台,也希望更多的朋友可以尝试去接触乐器,让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变得慢一些,享受音乐带来的乐趣和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