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每一个稍知近现代史事的人来说,梁启超都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这位曾活跃于中国政坛、学界30余年的风云人物,与近代中国的历史进程息息相关,“开中国风气之先,文化革新,论功不在孙黄后”。他晚年摒弃政务,专心向学,著作等身,建树甚丰,被称为“新思想界之陈涉”。他的论著以千万字计,1932年编成的《饮冰室合集》就有近千万字。这些论著涉及史学、文学、经济学、社会学、文化学、哲学、佛学、法学、新闻学、教育学等诸多领域,且都有相当的学术水准和创新意义。
作为政治家和著名学者,书法对于梁启超来说,虽说为其风云活动外的“余事”,但他的书法成就依然是可圈可点,其书法应属于具有浓厚书卷气的“学者之书”。他早年研习馆阁体,所以欧体楷书基本功深厚。他问学于康有为门下后,其书法也开始“变法”,转而精研北碑与汉隶。其楷书也逐渐脱离了馆阁体的藩篱,而多以魏碑中的扁、方为基调。在梁启超后期的书法中,用笔以碑书笔法为主,又兼有欧书的笔意。
梁启超对书法有他自己的见解和深入的领悟。1926年,他应邀为清华学校教职员书法研究会作了一次演讲,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以书法为题目的演讲,回到天津饮冰室,他将自己的演讲作了整理,题为《书法指导》。他说自己“对于书法,很有趣味,多少年来,每天不断,多少总要写的,尤其是病后医生教我不要用心,所以写字的时候,比以前格外多”。说他每天总要写字,不是装点门面;他笔耕著述那么勤勉,何曾搁置过毛笔,但不一定是天天做临池的日课。梁启超视写字为一项很有趣味的活动,好处之一是“可以独乐”,他说:“依我看,写字虽不是第一项的娱乐,然不失为第一等的娱乐。”“凡有高尚人格的人,大半都喜欢写字,如像曾文正、李文忠,差不多每天都写,虽当均属旁骛,亦不间断。”他还说:“模仿何事物,初入手时,最要谨慎,起初把路子走错了,以后很难挽救。”他认为,模仿是必要的,由模仿可以到创造,无论单学一家,或多学几家都可以,但是最初的时候,不要走错了路。赵(赵子昂)、董(董其昌)、柳(柳公权)、苏(苏东坡)、李(李北海)几家,最不可学,用为几十种模范中的一种,尚可以。起初从他们入手,以后校正困难,顶好是把他们放在一边不学才对。他认为学六朝的碑好处是“迹真字好”“物美价廉”。
梁启超喜爱并研究碑帖拓片,并大都作了题跋,从这些题跋中也能看出他的书法观念。题跋约有八类:叙碑的出土、发现的原委、藏所及去向;记拓本的递藏情况;校记;考释碑刻文字;题署碑刻名称、年代;订误、存疑;记事叙见闻;品评书法,包括书写形态、艺术趣味等。1995年3月,荣宝斋出版社出版的《梁启超题跋墨迹书法集》(冀亚平、贾双喜等编),共收入梁启超题跋碑刻、墓志、造像等拓本共124篇,其所题跋均为手迹,全面展示了梁氏的拓本收藏、个人见解及书法成就。
梁启超常将宋词的句子集成对联,且多用魏书写就。如“独自莫凭栏故国山围青玉案”,集自李煜《浪淘沙》和方岳《满江红》;“更那堪酒醒丽谯吹罢小单于”,集自刘过《醉太平》、秦观《阮郎归》。又如“一饷凝思帘外晓莺残月”,集自张先《卜算子慢》和温庭筠《更漏子》;“无限佳丽雨余芳草斜阳”,集自周邦彦《花犯》和秦观《画堂春》。所书魏书集句联,起笔斩斫分明,清劲遒美,结字趋扁,一些笔画富有隶意而具古趣,雄强之中寓秀逸美感。加上落款书写随意,更富于变化。有人评价其说:“宗北碑,雄强茂密,得力于《张黑女碑》等。”也有人评价其作“具有坚凝、生辣的线条,内含深厚的骨力和功力”。梁氏自己则说:北碑为方笔之祖,南帖为圆笔之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