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东风里有六十座老楼,都是1958年盖的,那是“大跃进”的年代,为此,就给这片老楼起了一个“东风里”的名字。我出生在1963年,那也是三年自然灾害最后的一年,好在我还年幼。等我懂事了,就到了1968年,虽然还是吃什么都靠票,但起码不挨饿了。东风里都是筒子楼,一般都是三户共用一个厕所,男女老少有时会赶上一起上厕所,却相安无事,谁着急就让谁先上,都不着急,就让着岁数大的上。男的和女的碰在一起,自然就谦让女的上。
这种筒子楼的设计者,据说后来还获了奖,说是让老百姓有了和谐的创想。再后来,我也成了搞建筑设计的,知道这种筒子楼的设计来自于苏联。东风里的六十座老楼,每一幢都是四层,每一层都是九户人家,每户都是四五个人,这成了一种标配,于是,像东风里这样的老楼,在这座城市里有七八处之多。
我每次上厕所都觉得灯光很暗,有时候灯泡还坏了,进去时只能摸黑,讲究一点儿的人家就点支蜡烛。那时上厕所是不锁门的,我家的那个厕所有两个坑,我小时候经常和小女孩蹲在里边,还互相聊天。我常忘了带手纸,都是那个小女孩给我。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就跟我母亲叨叨,你儿子上厕所怎么不带手纸啊,总是我闺女给他。我母亲一说我,我就跟小女孩生气,说,用你的手纸这点事,至于跟你母亲告状吗?我最讨厌告状的小孩。小女孩委屈极了,说,我没有告状,是我母亲看出来的,我的手纸总是带得多。
有一次,从楼外面偷偷进来一个男人,直接去了厕所。我正在里边解手,突然进来一个男人,吓得我毛骨悚然。因为这个男人很壮,我就觉得像有一只熊蹲在我旁边。那天厕所里的灯泡还坏了,里面黑乎乎的,我看见那男人在抽烟。借着那点儿光亮,看到他头发很长,瞳孔好像是绿的。那男人不看我,只是朝我低声说要手纸。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大人,喉咙很嘶哑。我说没有带手纸。男人骂了我一声,然后说,你不带手纸蹲什么坑?他指派我说,你出去给我拿手纸来,你小子要是跑了,我就打死你!这句话吓得我一激灵,提着裤子就跑回了房间。
我父亲和母亲都不在,我就跑到小女孩的家。小女孩正在做功课,我吓唧唧地问她,你父亲呢?小女孩说,你怎么了?我就指着厕所说,突然来了一个男人,挺凶的,非要让我给他去送手纸,要不就打死我。小女孩撕了几张手纸就去了厕所,她拉开厕所门递进纸去,就问,这厕所是我们三家用的,你是从哪儿来的?那男人没有搭话。小女孩又说,我有两个哥哥,都比你厉害。不一会儿,那男人从厕所出来了,狠狠地瞪了小女孩一眼。看见我在一旁,用手指戳着我说,你还算是个男人?你就是个屁。说完就走了。
后来听我母亲说,有一个被劳教的人跑出来了,但很快就被派出所民警抓走了。我没敢告诉母亲,那个被劳教的人跑出来后,还上了咱们楼里的厕所。我就觉得那个男人戳着我的时候,我的腿肚子有些转筋。
跟我住在一个楼里的小女孩叫浅浅,这是一个让我始终不能忘怀的女人。我每次写小说都想写她,可是一下笔就又找不到她了。眼前总是浮现她小时跟我一起上厕所的事,在厕所,她总是爱哼歌,说是唱给我听的。我说不爱听。浅浅就说,你不懂,喜欢唱歌的人才是最好的人,喜欢听歌的人也是最好的人。我不高兴了,说,你说我不是最好的人?浅浅笑着说,你算半拉好人。
我总在厕所给浅浅讲鬼故事,那些鬼故事是我胡编的。浅浅很喜欢听,每次我们在楼里见面,她都会逼着我给她接着讲故事,我说那故事都是在厕所里讲的。浅浅羡慕地说,你真会编。我说,那都是真实的故事。浅浅撇撇嘴说,我才不信呢。后来,浅浅的母亲找到我母亲,说,你别让你小子瞎编鬼故事讲给浅浅听,每次听完了回来都跟丢了魂儿一样。我母亲就说我,你有什么能耐,就会编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我说,我长大了要当作家。我母亲气得笑了,说,你就天天在家坐着吧。后来我还真写出了好几篇悬疑小说。母亲说,你别讲给我听,都是鬼故事,吓唬人的。
三家共用一个厕所,卫生是一个大问题。我母亲是居委会主任,就安排三家轮流打扫和收拾厕所卫生。那时,这幢老楼总是因为没有人按时打扫,厕所里面总是臭烘烘的,居委会就组织邻居们到我们这儿检查,讲解轮流打扫的规矩和好处。楼里有人问我母亲,要是轮到哪家,哪家不打扫怎么办?母亲摇着头说,不可能,谁家不打扫就不让他们家上厕所,憋死他们。
我母亲这句“憋死他们”,成了东风里的一句口头禅,也起到了震慑作用。我们单元厕所的两个坑总是堵,那时候下水道的管子也细,有人总爱乱扔东西,所以就总是沤着水。有人就在蹲坑的脚下各码了一块砖头,砖头垫高了也是麻烦,每次解大手都会有脏水溅到身上。浅浅就说我,你那坑里的水都溅到我这了,我是新换的裤子,你赔我。我只好给她赔笑脸,实在抵不过就给她讲鬼故事,我讲到精彩得意的地方,故意出怪音,每次都吓得她提起裤子就跑,说我是大坏蛋。
我和浅浅都是东风里小学的,但不在一个班。每次在学校里见面,她都躲着我。我很不高兴,就逼着她到了墙角,说,你为什么躲着我?浅浅说,我一看见你就想起咱们上厕所时你给我讲鬼故事,我就觉得你是一个“鬼”。我就笑,显摆着说,“鬼”有我长得这么好看吗。的确,同学们都说我长得很好看,因为有双眼皮的男孩子不多,再加上个子高挑儿,皮肤白皙。后来,我和浅浅都上四年级了,便不再一起上厕所了,她每次都躲着我,我明白她懂得了害羞。我起初还抱怨她,说,跟你上厕所多好玩儿呀,你怎么不来了呢?我每次忘记带手纸,只能拿报纸去擦。浅浅低下了头,居然红着脸回答我,你这个人太坏了。
我喜欢“浅浅”,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浅浅的母亲跟我母亲不错,她也很喜欢我,疼我时就搂着我,还让我喊她“妈”。她让我喊什么,我就喊什么,反正喊完“妈”,她就给我一角钱。那次我一高兴,喊了声“奶奶”,浅浅母亲不但没给我一角钱,还踹了我一脚。浅浅比我小两岁,长得太嫩了,一掐一嘟噜水。那眼睛长得也乖,眨巴眨巴就能让人心痒痒。她的眼睫毛也长,跟洋娃娃似的,我总想拽下一根两根的。
我最爱跟浅浅玩游戏,最爱玩过家家,娶她当我媳妇。我和浅浅有时候到厕所,我站着小便,浅浅问我,你为什么能站着尿尿?我就得蹲着尿。我说,我爸爸站着尿,我也站着尿。浅浅好奇地说,让我看看你的小雀雀?我两手捂着说,不能看,我妈说让人看了那小雀雀就飞走了。浅浅忽然哭了,没好气地说我,我都是你的媳妇了,你还不让看。我就怕浅浅哭鼻子,就解下了裤子让她看,浅浅却一撇嘴,扭过头去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想看了呢。那晚,我睡觉没敢脱裤子,还总用手捂着。母亲急了,说你犯什么毛病。我哇地哭了,说我的小雀雀飞啦。
我上学时,在学校的厕所里,忽然发现别人都有裤衩,而我没有。我回家问母亲,母亲说,没有就没有,你较什么真儿啊。我就跟母亲闹,觉得别人都有我没有,脸上不好看。母亲看我闹得凶,就找了自己的裤衩给我,说,你先穿我的。我穿上母亲的大裤衩,觉得暖烘烘的,特别舒服。后来,我把此事说给浅浅听,她撇着嘴说,你穿你母亲的,还是个花裤衩,男人是不穿这个的。
二
我家住在一楼的最西端,是一套两间的南北房。外间最早有一张床,我和两个姐姐还有奶奶睡在床上。靠南的里间有个双人床,是父亲和母亲的。荣荣家在二楼最东端,布局跟我家差不多,荣荣比我大几个月,她姐和我大姐、二姐是校友,她们年龄相仿,就差一两岁。姐姐们常带着我和荣荣一起玩,荣荣也是我记忆中的第二个好玩伴儿。荣荣比浅浅懂事,别看我有两个姐姐,可荣荣总是照顾我。为此,浅浅也想插进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可荣荣对我说,浅浅不可以的,她太爱花钱,人家也有钱,我们不能花浅浅的钱。
我那时很听荣荣的话,我在学校功课不好,脑子里装的东西少,就爱跟比我装得多的人一起玩儿。长大了我才明白,那是荣荣排斥浅浅,后来我说给浅浅听,浅浅就说,荣荣太有心眼儿。我家的床小,我总想在床上蹦高。后来我就到荣荣家去玩,她家是一张大床,我去了就蹦。荣荣拉着我的手一起蹦,后来竟把大床给蹦坏了,荣荣姐姐因此找我打架,还是我二姐给劝开了。那次,荣荣出了麻疹,我照常去她家玩,转天我也被传染上了。荣荣母亲到我家跟我母亲道歉,我母亲是居委会主任,总是和蔼对人的她也没有什么计较,只是对我说,你能让我消停消停吗?总给我惹事,长大了我怎么管得了你。
我上初中的时候,荣荣一家去了北京。临走的时候,我两个姐姐和荣荣的姐姐哭成一团。我和荣荣去了东风里的后街,那里有好多卖零食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卖糖堆儿的。荣荣给我买了两支,她举着另外一支等我吃完又递过来。她对我说,你告诉家里别搬家,我大了以后找你。说着,她眼睛里都是泪水。我给她擦,因为手里都是糖堆儿的碎末,弄得她眼睛生疼。我看着她说,我到北京去找你吧,我没有去过北京,我想去看看天安门。荣荣说,我给你写信,我在北京等你。我惊讶地问她,你会写信?荣荣点点头,说,你等着。
荣荣和我回来的路上,她告诉我,不要理浅浅知道吗,她会坏了我们的事儿。我问荣荣,坏了我们什么事?荣荣扑哧一声笑了,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傻呢。果然,荣荣一家到了北京不久,她就给我寄来一封信,我母亲看见很吃惊地问我,你这个小屁孩还能有信。我拆开信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彩色照片,是北京的天安门。我就磨着母亲,说,我要去北京,去找荣荣看天安门。母亲说,我还想去呢,你长大了就能去了。那天晚上,我做梦梦见到了北京,拉着荣荣的手去了天安门。天安门好大,我们俩迷了路,就在天安门前转悠。
等我再见到荣荣时,我已经大三。东风里那幢老楼,能考上南开大学的就我一个,这让全楼的人都很纳闷。一个傻了吧唧的小男孩,居然考上了赫赫有名的南开大学。南开大学离东风里不远,我几乎每个周末都回家去住。大姐和二姐那时都已经出嫁了,父亲在海上钻探石油,就剩下母亲一人在家。
我每次回来陪母亲,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和母亲包饺子,我擀皮儿,母亲包。母亲依然是居委会主任,我真奇怪了,那么多年,母亲怎么就没有干腻?母亲对我说,我愿意干,我不干能干什么呢。母亲愿意看别人对她的眼色,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物。我不想破坏母亲的这个尊严感,正是因为母亲的这个尊严,她才逼我要好好学习。
母亲说,我没文化都当上了居委会主任,你有文化了,当一个比我更大的官,让我脸上就跟抹油一样有了亮光懂吗。那天,我正在家收拾东西,都是小时候看的连环画。荣荣突然来到我家,她长得很文静,白嫩嫩的皮肤吹弹可破,她身条很好,两条长腿站在那就像两根竹竿儿,整个一个模特坯子。我们很聊得来,天南海北。我那时喜欢滑旱冰,就在院子里一边教她滑,一边聊天。我讲了许多我的大学生活,怎么跟同学骑车去北京、去东陵、去盘山旅游,也提到了我大学的女友。
荣荣对我说,你还这么傻。我问,怎么傻了?荣荣悻悻地说,你跟我说你的大学女友干什么?我怔了怔没有说话,荣荣凑得我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儿。我说,我还以为咱俩还跟小时候一样呢。荣荣挺着胸脯说,怎么能一样呢,我都是女人了。我问她,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荣荣的眼睛里跳了一下,问我,你跟你女朋友怎么样了?我纳闷地问,什么叫怎么样了?荣荣急得攥住我的手说,你们做过啥了?我说,我就是亲过她。荣荣没有说话,轻轻抱住了我好长时间。
荣荣在我耳边说,我小时候就喜欢你,我就等着有一天能这么抱着你。我问她,你在哪所大学读书呢?荣荣推开我咬着牙说,我就知道你会问我这句话,你就是不懂事儿。说完,荣荣就扭搭扭搭地走了,我追了半天,她在东风里那院子里一晃立马就消失了,消失的地方正是那家卖糖堆儿的小铺。我看见小铺里那把子上插着很多糖堆儿,像是一摞摞的红叶,像是香山上的。我去北京香山时就想过她,确实是想了一下。
有一次,二姐回来对我没好气地说,荣荣是找过你吗?我说是。二姐又问,她跟你说了什么?我回答说,什么也没有说啊。二姐叹口气,她是来跟你搞对象的,说你有了就走了。我愕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二姐说,我到北京找过她一次,她跟我说的时候还骂了你好长时间。我不高兴了,那她为什么不跟我说。二姐说,你就是傻子,有女孩子主动跟你说的吗!
我后来经常去北京出差,偶尔也想起荣荣,但我们没有联系方式,那次荣荣到东风里来,也没有给我留下她的电话号码。我问二姐,二姐就给了我一个荣荣家里的座机号。我打了几次电话,都说是空号,就没有再打。我心里有些失落,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荣荣的,就是觉得她的心眼儿太多,多得我都数不过来。
三
住在我家楼上的是一家上海人,姐弟俩,姐姐小燕比我大一岁,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脸,就像卡通片里的洋娃娃。我们一群孩子在院里玩儿,那时候觉得院子特别大,跑好几圈都不见得能跑过来。后来长大了,每次回来又觉得院子变小了。记得,还是我二姐觉得小燕跳得好,有天分,就哄着小燕蹦跳旋转。小燕的舞技也真不错,就跟芭蕾舞演员似的踮脚在那儿转,她的裙摆随着旋转高高飘起,几个小屁孩猫腰的、撑地的、仰卧的,全都拜倒在小燕姐的石榴裙下,女孩子们则在旁边鼓着掌,笑啊、笑啊、笑啊。
小燕特别可爱,知道是我二姐捉弄她也不恼。她就是爱旋转,她说转起来看我们都是一样的,她鼓励我也转。我就转,可转起来就头昏脑涨,再后来就呕吐起来。小燕很害怕,赶紧给我捶后背。我问她,你怎么不吐呢?小燕笑着说,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女的不吐。我知道她骗我,我就坚持转,后来就转得不比她差。再后来就跟她一起转,我们就像是两个尜尜,但没有人抽打我们。
别人不跟小燕说,还是我对她说,你跳得真好。小燕好奇地问我,为什么他们不跟我说,而是你说。我当时就稀里糊涂地回答说,我喜欢你呀。小燕翻着眼皮对我说,你喜欢的人多了,浅浅、荣荣,你都喜欢吧。我点点头,小燕说,这不行,你要喜欢,只能喜欢一个人。我就说,那我就喜欢你。小燕点点头,说,我答应你了。
东风里后面有一片小树林,里边有几棵桂花树。桂花香的时候,小燕就告诉我,咱们过去闻,很好闻呢。我就跟着小燕去闻,确实很香。小燕说,我给你跳舞蹈。说着,就给我跳舞,很好看,特别是旋转起来像陀螺,好像再转就能飞起来一样。我给她鼓掌,她转晕了就倒在了我怀里,把我也带倒了,我们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我问她,你不说你不晕吗?后来,我一闻到桂花香,就想起小燕的舞蹈。
我上初中的时候,小燕一家人回了上海。她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你到上海找我,弄不好我就会嫁给你了。说着,她脸色绯红,眼睫毛一闪一闪的,跟蝴蝶的翅膀一样。我母亲跟我说,不要跟他们玩,他们太精,你傻乎乎的。我告诉小燕我母亲的这句话,小燕噘着小嘴说,精什么,就是比你们懂得赚钱。我一直等着小燕从上海给我寄信来,就像等着荣荣从北京给我寄信那样。可惜没有,小燕这一家人就像泥牛入海。
我每次去上海出差,总想在街头能够邂逅小燕。再后来,东风里的人建了一个群,居然有小燕。我在群里说,你怎么不给我来信?小燕发了一个鬼脸,说是怕我去上海找她。看到群里人说,小燕是上海一家风投公司的职员,总是往国外跑。有一次,我去德国法兰克福开会,在临时群里居然也发现有她。于是,我们就相约在法兰克福见一面。
在歌德故居,我和小燕终于见面了,我发现她胖了许多,仔细辨认也辨认不出来小时候的模样了。小燕说,我就知道你嫌我胖了,这也是我不愿意见你的原因。我说,你怎么胖的呢?小燕对我说,她得了一种病,吃的药里有激素,身体就慢慢胖起来,现在怎么减也减不下去了。
我和小燕在歌德故居的小楼里转着,呼吸着歌德故居的文学气息。小燕说,我有时候在网上看到你写的悬疑小说,你真能编。你肯定赚了不少的稿费,我是做风投的,到时候需要你投资啊。我笑着说,我小时候就爱编故事,然后讲给浅浅听。小燕告诉我,浅浅离婚了,现在日子过得很糟。我问小燕,你跟浅浅还有联系吗?小燕说,我们总在微信里聊天,经常会说起你。我问她,你结婚了吗?小燕说,结婚了,先生是我的老板。我没有说话,想必她也是跟着先生转。
我和小燕走出歌德故居的小楼,外边下起了小雨。我把我的雨伞给了小燕,她支起雨伞,向我露出半拉脸。我说,我总记得桂花香,记得你跳舞时的旋转。小燕说,你从小就不懂风情,其实当年我是故意倒在你怀里的,你却什么也不懂。我笑着说,现在懂了。
小燕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本版题图 张宇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