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的购物小店是不少尝试创业的年轻人的起点,也是一个城市消费活力与韧性的体现。但电商平台的冲击、城市商圈的变迁、居高不下的成本……让小店的经营者并不轻松。天津的购物小店生存状态如何?这些小店老板又有哪些实战招法?记者近日进行了走访。
大冷天扇子竟然爆火
合租“拼”出复合业态
走在天津街头,你很难不东张西望一番,因为沿途建筑的古旧韵味很吸睛,而众多小店也散布其中。相较于“烟火气”十足的餐饮小店,购物小店的“文艺范”更浓,雕刻出这座城市独具一格的文化韵味。
2021年,从事艺术设计的王冉在云南路与重庆道交口开了一家“你好商店”。说是商店,其实店铺总共只有33平方米,但因为其售卖的冰箱贴、T恤等文创产品充满天津元素,成为不少消费者的“心头好”。
“不少外地朋友平时总让我讲几句天津话,我开业时就试着把天津话印在T恤上,没想到大家都说这个创意好。”王冉告诉记者,印有“哏儿”“嘎嘛”这些天津话的T恤去年成为店里的“销冠”。
不过今年春节令她意外的是扇子卖火了。“大冷天谁买扇子啊?我只备了一箱货,现在就剩展柜上这两把了。”她对记者说,“很多客人都说,就是喜欢我们家扇子上的天津胖娃娃,过年图个喜庆。”
五大道上的小店空间都不大。位于大理道的“Mila store”(米拉的商铺)只有10多平方米,创业合伙人小麦算了一下,店里满打满算只能坐7个人,但这并不妨碍这家店面受到年轻人的追捧——咖啡吧台离客人只有2米,在露营椅上歇歇脚,墙上的文创产品触手可及。
小麦介绍,随着“Citywalk”(城市漫步)的流行,风格多元的文创店很受年轻人欢迎,该店开业不到3个月就覆盖了成本。她告诉记者,现在的小店只靠卖货可不行,必须得让消费者有新鲜感,她为此推出“五大道复古照相”服务,扩展了商业模式。“五大道就是天然的舞台背景,太出片了。”消费者蔡女士告诉记者,“再过半个多月,海棠赏花季就要到了,我还得来大理道逛逛。”
除了新奇的创意和体验型服务,近来不少购物小店热衷于合租。在香港路的一栋临街别墅本来都属于一家花店,但因为店租成本压力,花店挪到了二楼,一楼的空间则分给了一间酒吧、一个咖啡吧和一个书吧。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这种复合型业态效果不错,不少店主表示,这样既能降低租店成本,也丰富了消费业态,何乐而不为?
“首店经济”有优惠政策
积累客群“流量”变“留量”
大型购物中心是城市的核心消费场所,也是赋能城市商业能级、激活消费活力的原动力。近年来,面对消费者日益多元化的消费需求,“首店经济”成为大型购物中心的集中发力点。
相较于普通门店,“首店”凭借稀缺性和新奇度,给消费者带来全新的消费体验、品牌认知。根据赢商大数据统计的数据,去年我市共计引入各类“首店”116家,其中餐饮、零售分别为51家、46家。
榴莲皮肤的黄金小熊、仙人掌造型的叶黄素软糖、背上插满各种水果的刺猬模型……潮流品牌集合店“引力空间”去年在和平印象城开了“首店”。创始人徐御冷告诉记者:“我这家店不到300平方米,今年春节假期营业额接近10万元。”
因为可以享受“首店经济”的优惠政策,商场没有直接向“引力空间”收取房租,而是从其销售额中收取提成,这无疑大大减少了店主的资金压力。“基础装修加上铺货一共花了40多万元,我们就开业了。”徐御冷告诉记者,大型购物中心拥有沉浸式的购物空间,同时聚集了众多“潮文化”品牌,对于他们这样的创业项目积累客群十分有帮助。
对不少店主来说,在投入了高昂的租金和不菲的装修费用后,如何将商圈“流量”转化为客户“留量”至关重要。
去年9月,时尚女装店“芯衣”从南开区搬至高新区智慧山街区,这也是他们在该区域的“首店”。“这个街区周边有不少杂货铺、网红餐厅,而且距离大学城也近,顾客群体相较原来的商圈更年轻。”店主杜芯蕾告诉记者,与市中心相比,这里的店铺面积更大,租金也更便宜,每天的销售额在1000元左右。
对于店铺搬家是否会损失客源,她并不担心。“很多顾客都会加我的微信或小红书,可以随时了解我们衣服的上新动态。”她告诉记者,有位北京的客户几乎每个月都来,到店一次就能买走十几件衣服。
业内人士介绍,不少购物小店一开始都是在城市中心商圈开店,在积累到一定客户资源后,就会向城市周边外溢,这样不仅能降低租店成本,也带动了周边商圈的发展。
徐御冷告诉记者,他们在津南区吾悦广场的新店最早今年上半年就能和大家见面。
网络店主详解快闪店、市集
盼着市集的密度再高一些
互联网时代,不少人顺势而为在网上做起了生意。但随着网店供给过剩、“流量”日益稀缺,不少店主开始重新审视线下渠道,快闪店和市集成为他们的首选。
今年春节期间,“吉祥商店”的主理人孟庆强在和平大悦城一楼大厅开了一家快闪店。
“我们团队由两位独立设计师组成,既要负责设计还要工艺制作,实在是没时间盯店。但花儿镜、数字版画这些工艺品,消费者看见实物和画面的细节才愿意购买。”他告诉记者,快闪店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无需太多的时间成本,还能与客户有面对面的交流。
据记者了解,快闪店一般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包干制”,店主以每天几百元的价格向场地方租下一张小桌;另一种是“提成制”,场地方按小店销售比例收取费用。不少店主表示,快闪店这种方式对他们来说很划算,开店时间少则几天,多则一月,资金、时间成本都可控,也能带动销量。
除了快闪店,市集也是网络店主比较喜欢的获客渠道。贾一凡、丁丁夫妻俩去年从云南来到天津,因为孩子太小,他俩就在网上卖些云南文创产品。“现在开网店不能只挂图,必须得有视频内容,而热热闹闹的市集是好素材。”贾一凡告诉记者,与北京、上海相比,天津的市集更“接地气”。
“去年有朋友约我到王串场一个菜市场参加市集,起初我是抵触的,总感觉我们的这个气质和菜市场不太搭。”贾一凡对记者表示,没想到市井味道和文艺气息的奇妙碰撞,竟然引发了“菜摊上的艺术革命”,“我们当天就卖了1000元的产品,真是不少了。”
市集策划人杜明告诉记者,去年民园广场的“海棠花节民园文创市集”、津湾广场的“跨年夜温暖市集”、智慧山的“大脑出逃艺术市集”……成功让市集在小店主群体中“圈粉”。他们计划在今年二季度举办3场市集,目前已经进入筹备阶段。
“好的市集的确能给小店带来销售额的增长。”智慧山策划部负责人魏彬告诉记者,去年“那山市集”客流量达25万人,近千家不同类型的品牌和主理人店铺参与其中,单场主题市集的规模在80家至100家商家,平均单次主题市集的整体销售额约在100万元至200万元。
不少店主表示,他们希望市集的密度能够再高一些。“小店如果想要保证在网上的热度,每个月至少要参加2场市集。”店主小于告诉记者,“只不过现在市集组织者为了避免消费者审美疲劳,会限制小店的参与次数,如果多一些市集,我们的生意会更好。”
彩塑
艺术
88平方米非遗小店
订单排到3年后
午后,柔和的阳光从室外溜进来,落在一张木质工作台上。“泥人张世家”第六代传人张宇左手转动着一尊泥塑,右手缓缓拿起压子,轻轻削掉一小块泥巴……
“捏活人间百态”的泥人张是“津门一绝”,早在2006年就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与显赫的名声相比,“泥人张世家”的店面却十分简单,只是在天津古文化街主街上,一间88平方米的小店。店内陈设扫一眼就能看全,正对大门是一整面墙的展示柜,陈列着“泥人张世家”历代传人的代表作品,右手边是收银台,左手边是一张长条桌,供顾客验货。
“店铺不大是我们刻意为之,而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因为我从开店之初就立志只做一家小店。”张宇告诉记者,他18岁离家创业,租了一间偏僻小屋搞创作,既要传承祖上的手艺,也要适应市场养活自己。作品卖不出去,没钱交房租,这些困难他都遇到过。但也正是这段经历,让他对艺术创作和店铺经营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
在张宇看来,“泥人张”彩塑从传统捏泥人养家糊口的民间手艺,到现在成为大众喜爱、国家推崇的手工艺术,一是因为它始终融入时代、反映时代;二是因为它总能代表同时代手工艺术的高水准。
看似普通的一件泥人做起来并不简单,流程长,工艺复杂。选土、塑形、修复、晾干、打磨细化、烧制、上色等工序缺一不可。
“一句话,我们不能走量。”张宇告诉记者,创作一件作品耗时基本都要数月之久甚至更长时间,因为要对作品整体和细节精益求精,推倒重来也是常有的事儿。由于客户预订量大,作品数量稀少,因此想要得到一件张宇亲手制作的“泥人张世家”作品并不容易。如果现在下订单,最早也要3年后才能拿到成品。
今年春节假期,天津古文化街成为我市热门旅游目的地。由于店面空间有限,“泥人张世家”被迫进行人员“限流”,将每日接待量控制在约2万人。即便如此,店面的日营业额也在7万元左右。
和往年春节假期一样,张宇每天都会邀请一位客人到店铺旁边胡同里的工作室喝杯茶、聊聊天。“我认为,这种面对面的沟通对小店经营十分重要。”他告诉记者,泥塑作品的持久生命力有赖于创作者与欣赏者的对话,不少客人对作品的反馈意见对创作也有启发。
开一店,守一生。“泥人张世家”这间小店有乐趣、有韵味、有温情,也慢慢沉淀在天津这座城市文化生活中。
独立
书店
卖咖啡、黑胶还卖文创
房租成本约占四成
在民园广场西侧常德道上,一排舒朗竹林的背后,掩映着一扇红漆老木门,那是不少天津“书虫”心中珍藏的独立书店——桑丘书店。
春节过后,书店的客人不多,门口的服务员娴熟地冲煮着咖啡,“90后”店主韩筱龙则蹲在地上整理着书籍,旁边咖啡机的蒸汽声,彰显着城市独立书店的生机。
“我们店开到民园西里挺偶然的。”韩筱龙告诉记者,他们主营社科类书籍,最早选址在写字楼中,足足600多平方米,但后来迫于成本压力“挪窝”,2020年,在多方推荐下来到了这里,书店面积也缩小到240平方米。
民园西里的老房子自带历史韵味,十分符合独立书店的调性。特别是去年4月,和平区海棠花节催热了五大道的“春日经济”,也带火了个性鲜明的桑丘书店。书友刘女士告诉记者:“到了夏天,老房子的体感温度比街道上总要低几度,跨进小院立刻能够感觉到凉爽。”一墙之隔的“温差”引来游客到此歇脚,也让这里成为热门“打卡地”。
面对知名度的飙升与到店客流的增长,韩筱龙的心情有点复杂。因为游客的“流量”并没有转化为销售额的增长,不少客人把书店当成了景点,仅仅是拍照留念,嘈杂的人流反而影响了目标客群的购物体验。无奈之下,他去年只好在门口立起一块“禁止拍照”的牌子。
“大家都说城市离不开书店,但目前看,这并不是一门能赚大钱的生意。”韩筱龙告诉记者,在他小时候的记忆中,只要把好书摆上书架,就会有人来买,但现在已经行不通了。网络购物的日益普及,以及出版社为增加利润绕过书店对读者的直销,都让实体书店经营举步维艰。
去年,桑丘书店的收入大约是100万元,但房租支出就约占四成,再扣除水电费和店员工资,结余所剩无几。为了增加收入,他们这两年一直尝试多元化经营。
“除了主业卖书,我们还售卖咖啡、黑胶唱片和文创用品。”韩筱龙告诉记者,从去年情况看,咖啡和文创用品共占到总收入六成。“不过,这也是我的极限了,因为算上我,书店总共就3名员工,实在没精力扩充品类了。”他说。
对独立书店也不全是坏消息。近两年,部分出版社意识到如果失去了实体书店,自己也会受制于网络渠道。今年年初,全新出版品牌“轻读文库”面世,其销售模式为定价即售价,全网无折扣的定价模式无疑是对独立书店的一种支持。
对于桑丘书店的未来,韩筱龙表示他会坚持下去。因为书店是“城市文化客厅”,爱读书的人们离不开它。
定制
鞋店
一年只做300双鞋
目标蓄客1000人
物以稀为贵,“小众”的手工定制在近些年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在和平区河北路先农大院,有一家名为“三先生的店”的手工制鞋店,主营男女商务鞋、便鞋和靴子。记者对“三先生”史楠的采访,是从一个白底红字的旧鞋盒开始的。
“这是我收集的民国时期天津德华馨中西时鞋店的鞋盒子,它的总号位于天津大胡同,分号开在当时法租界梨栈大街。”他告诉记者,“这证明从那时起,天津就有定制鞋文化了。”
相较于天津皮鞋定制的历史,史楠说自己还是个“新人”。12年前,他从宝鸡道一家7平方米的小店做起,最初是制作钱包、钥匙扣等手工皮具。“因为在几个朋友中排行第三,后来索性就这么起了店名。”他告诉记者,“当时真是小本生意,买一张整皮料的钱都不够,得几个朋友一起凑。”
“我后来为什么选择手工鞋这个品类?因为它难,有门槛。”史楠自问自答,老话讲“衣不大寸,鞋不争丝”,手工鞋匠也是在和毫米做斗争。话语间,他难掩骄傲的神情。
一双手工皮鞋的制作程序十分繁琐,从测量、选料、制作鞋楦、做试鞋、打板到下料、缝底、抛光、打磨等,几十个环节,上百道工序,一名成熟的制鞋师傅也得做5天至7天。而且根据皮质价值和工艺复杂程度,定制皮鞋的价格从几千元到上万元不等。
“因为是全手工,我一年满打满算也就做300双鞋。”史楠告诉记者,根据他自己的经验,一个手工鞋店蓄客1000人就能良性发展下去。“每年有300个客人做鞋,有300个顾客今年不做鞋,有300个客人因各种原因流失,每年再争取新增100来个客人。”他说。
手工定制鞋的客户是哪些人呢?顾客刘先生告诉记者:“我是一名职业经理人,有些场合需要着正装。而且相较部分奢侈品牌的男鞋,定制皮鞋的价格并不离谱。”近两年,到“三先生的店”定制皮鞋的大学生越来越多,其目的不仅仅是增加生活的仪式感,也想借此突出自己的个性审美。
“真材实料、没有套路”是“三先生的店”的一贯理念。“几乎所有的高级定制店都有这样一个特点,就是客户反馈量不多。”史楠对记者说,对定制店来说,客户的反馈可以有助于他们改进产品。更重要的是,没有反馈并不意味着没有问题,他们也担心客户感到不满意就永远“流失”了。
为了增加客户的参与感,“三先生的店”在装修的时候,将店面设计成一个制作和售卖并重的空间。消费者进店不仅能看到制鞋的工艺过程,还能亲自参与制鞋的部分环节,体验“鞋匠”的工作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