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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2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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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求是 探索人性隐秘的角落(图)
本报记者 何玉新
钟求是 1964年生于温州,现为《江南》杂志主编,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长篇小说《零年代》《等待呼吸》,小说集《街上的耳朵》《两个人的电影》《昆城记》《给我一个借口》等。

  2022年,作家钟求是凭借《地上的天空》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近日,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中短篇小说集《地上的天空》,并在杭州举行了“一个别样的文学世界——钟求是新书发布会”。发布会上,钟求是与作家王旭烽、哲贵,文学评论家陈力君,《地上的天空》策划编辑张引墨对谈,共同探讨文学在当下的价值与意义。

  钟求是的小说突破了日常生活的平庸,建造起一个开放而独特的文学天地。那里有困顿于婚姻围城的藏书者,有执迷于追寻宇宙与时间奥秘的科学家,有在缺爱家庭成长起来的叛逆少年,有堂吉诃德一般独守精神世界的画家……他们在平淡中隐藏着复杂的悲欢情绪,渴望从人生困境中突围。

  在钟求是看来,好作家一定要探寻日常生活中隐秘的角落,尤其是人类内心深处隐秘的地方。“当然不一定要猎奇,可能你发现的就是平常人们能感觉到,但又往往被忽略的那部分,这样读者才会有一种被激活的感觉,达到共情。走得越深,挖掘到的宝藏就越多。我通过小说的写作,找到了隐秘的存在,并把它表达出来——书中人物的那种超脱感,正是他们对待生命的态度。”

  少年时得到一张借书证

  看遍了图书馆里所有小说

  钟求是的小说,一旦写到小镇,就会以“昆城”来命名。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浙江温州的平阳县城,一个叫做昆阳的不大不小的镇子,是他的精神故乡。

  “父亲为我起名‘求是’,有‘实事求是’的意思。”回忆少年时光,钟求是觉得既忧郁又快乐。“那个时候我好奇心特别强,喜欢一个人在街上晃悠,见到围成一圈的人群,就会兴奋地往里挤。里边的空地上,有走江湖的好汉在推销膏药并演示武术、气功,时不时讨到一阵喝彩声。”

  小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是人民广场,有打球的、卖水果的、卖杂货的、闲逛的,时而有人发生争吵,引来围观。还有些更好玩的人物,以怪异的外形和独特的个性引人注目,都给钟求是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是我一生中的基础记忆。许多年过去,我始终没有断开与家乡的联系。小镇上的景物、故事和各色各样的人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潜伏着,一旦遇到机会,它们就会带着生命的蓬勃,长出我所需要的小说的细节和气味。对我的写作来说,家乡既是出发地,也是根据地。”

  因为好奇心“作祟”,在看热闹之外,钟求是也热衷于读小说。上小学四年级的一天,父亲带着他去县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他第一次借到了一本薄薄的小说,已经记不起书名了,但读得如饥似渴,那种感觉到今天仍记忆犹新。此后好几年里,他成了那家图书馆最忙碌的读者之一。“那会儿的抢手好书,主要是《艳阳天》《大刀记》《西游记》《水浒传》,还有国外的《在人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基督山恩仇记》等。暑假的下午,搬一张小竹椅坐到屋外,一直看到吃晚饭。晚饭后接着看,看到天黑,一本书差不多就看完了。”

  这样的阅读速度,加上图书馆可看的小说并不多,两三年之后,借书就变得困难了。他回忆:“每次在图书馆的玻璃橱窗前一路看过去,又一路看回来,一排排全是看过的书。偶尔见到没读过的好书,心里便一阵欢喜。”

  1980年秋天,16岁的钟求是考入中央民族大学政治系,读经济学专业。“我其实希望读中文系,因此有一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感觉,还是会找些小说来读,比如《莎士比亚戏剧作品集》《外国现代派作品选》《变形记》《等待戈多》《墙上的斑点》以及《围城》等。”当时朦胧诗在大学里极为流行,钟求是经常参加诗歌朗诵会,或是去听诗歌讲座,并开始写小说、写诗。

  “大学期间我主要干了两件事:一是把《资本论》三卷一字一句通读了一遍,也读了一些西方经济学的著作;二是谈了一场恋爱,和女朋友坐在草坪上畅想未来,最常唱的歌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些画面后来都成为钟求是小说中的场景。 

  作品的成功不在于题材

  而在于思想力度

  1984年,钟求是大学毕业,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是稀缺人才,温州作为沿海开放的城市之一,希望本地大学生回来建设家乡,所以钟求是回到老家,进入政府部门,做对外联络工作。

  工作之初,因为文学梦刚刚展开,心里又装着对校园的不舍,钟求是利用业余时间开始创作一部反映大学生活的长篇小说,名为《青春岁月》。两年后,小说写完了,他寄给一家出版社,但和那个时代很多文学爱好者一样,稿子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音。“估计没人愿意翻看一下,它成为一部只有一名读者的小说,这名读者就是我自己。之后的日子,我又写过几个愣头愣脑的中短篇小说,便淡了兴致,觉得与文学渐行渐远。”

  那一年冬天,钟求是最要好的一位同事到匈牙利公干,开车出行途中路滑,汽车陷入积雪。同事下车检查车况,不料被一辆打滑的轿车撞得飞了起来……半小时后,那位同事在附近一家医院去世。钟求是和同事的家人到匈牙利料理后事,“我脑子有些恍惚,不明白对某个生命而言,死亡到底有着怎样的秩序,命运到底有着怎样的轨迹。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必须更专心地投入文学,而且要用一生的努力去探寻和破解生命的意义。”

  钟求是写下了中篇小说《诗人匈牙利之死》。“虽然这个故事本身和现实没有直接关联,但其中的工作、生活背景以及在匈牙利的经历、感受,都与我对朋友的思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工作与写作并行,钟求是对大学时读过的《资本论》有了更深刻的领悟:“许多作家不是中文系出身,却能受益于自己原先的专业。学过政治经济学,能调高自己的目光,对社会的运行看得深一些、远一些。阅读《资本论》的经历是我人生的伏笔,成为我思考问题的思维依托和理论基础。”

  2009年,钟求是调到杭州,担任《江南》杂志副主编。杂志社的工作除了编稿子、看大量的来稿,还要举办郁达夫小说奖的评选活动。虽然温州与杭州距离不远,但毕竟杭州的文化气息更浓厚,地域环境的变化对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积极影响。他开始写长篇小说《等待呼吸》,每天从晚上9点写到深夜12点,大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常常凌晨两三点才能入睡,第二天一早又要去上班。过程辛苦,但快乐也在其中。

  《等待呼吸》横跨莫斯科、北京、杭州三座城市,从主人公杜怡与夏小松的爱情开始落笔,折射出上世纪90年代的社会万象。“我把最重要的笔墨给了在莫斯科大学经济系就读的中国留学生夏小松。他是个理想主义者,熟读《资本论》,在不同经济理论的比较中选择了自己的信仰方向。小说家的每一次阅读都是有意义的,《资本论》帮助我丰富了题材、拓展了眼界,也让作品中的气象更大了一些。一部作品的成功不在于题材,而在于思想的力度。”钟求是说。

  生活中遇到的人和事

  在作家的头脑里发酵生长

  《地上的天空》是钟求是获得鲁迅文学奖的作品,这部小说源于他跟朋友聊天时听到了一句话,“来世结合的合同”,这样一个小小的合约,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小说讲述邮局职员朱一围去世后,作为他的朋友,“我”因为在图书馆工作过,帮着他的妻子筱蓓处理他留下的藏书,无意中发现,朱一围生前与一名叫陈宛的女士签下了“来世婚姻协议书”。故事由此展开,暴露了隐藏在日常生活中的情感内幕,对人性进行了深度的探测和大胆的破解。

  “我有一个习惯,把生活中遇到的有意思的、有冲击力的人和事都记在笔记本上。随着时间的过滤,这些人和事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慢慢发酵,变得栩栩如生。”这些记在本子上的故事,都被钟求是写进了小说。

  最新出版的小说集《地上的天空》,收录了钟求是创作的《地上的天空》《高士图》《父亲的长河》《除了远方》《比时间更久》《瓦西里》六篇短篇小说和《远离天堂的日子》《他人的房间》《宇宙里的昆城》三篇中篇小说。“这些基本是我近三四年里创作的小说,只有《远离天堂的日子》是二十多年前写的。《等待呼吸》写完之后,我感觉可以写一些与生活密切关联的作品了,于是便有了这几部短篇。”钟求是说。

  知名作家王旭烽一直关注钟求是的创作,她注意到,钟求是的这一批小说多用第一人称叙事,所描述的平凡人也都带着一些传奇色彩,既承袭了中国白话小说的优点,从《红楼梦》等经典名著中汲取了营养,又有毛姆、茨威格等西方现代派小说家的影子。她说:“钟求是的短篇小说形成了独特的个人风格。古诗词中用典是重要技法之一,用得越好,诗词的复调感就越强,写小说也一样,一段文字里表现出好几层意思,才会体现出中国古典文学的魅力。像《地上的天空》这样的标题,简约又复杂,直白又模糊,其实是很难做到的。这个小说集里面很多标题我都挺喜欢的,比如《除了远方》《比时间更久》,读起来有一种难以说清的韵味。”

  张引墨是这部小说集的策划编辑,在她看来,钟求是小说创作的境界越来越开阔,常常能让读者耳目一新,“其实这对作家而言是极为艰巨的挑战,是作家跟自己搏斗的过程,因为他想要开创一个自己的文学世界。”同样也是从温州走出的作家哲贵认为,钟求是的写作眼光独树一帜,能拥有这样的眼光,是作家的幸运,也是作家能力的体现。“对作家来说,每一颗尘埃都是一个世界,都可以千变万化。写《宇宙里的昆城》时,钟求是的眼光已经跳出了某个群体,指向更广阔的人类未来,这恰恰反映了文学超越自然科学的独特功能。”

  这些年的写作生涯,钟求是始终坚持一个主张,就是捕捉日常生活里的隐秘,捕捉潜伏在各种人物内心深处的情感。他解释说:“在生活中,人们除了表层的高兴与难过之外,内心往往还暗藏着或大或小的困局。许多人觉得累,觉得无法安放自己的灵魂,需要获得安慰,我想如果文学作品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让人们从中找到安慰,那么这就是一部好的作品。”

  钟求是访谈

  依靠强劲想象 

  让人物走入历史现场

  记者:如果请您为读者推荐一部自己的小说,您会选择哪一部?

  钟求是:截至目前,在我的作品中,我比较偏爱长篇小说《等待呼吸》、中篇小说《宇宙里的昆城》、短篇小说《地上的天空》。

  《等待呼吸》的立意,是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这一代人的个体命运。这种个体命运的演绎有一个巨大的背景,那就是世界发展进程中的社会变革。我觉得,一位有力道的作家,应能依靠强劲的想象让人物走入历史现场,去思考社会的变革、人类的进步、国家的命运等一系列宏大的话题。

  《宇宙里的昆城》是想从宏阔的宇宙视角来打量地球、审阅整个人类。小说中的留美物理学家张午界希望通过对撞机实验来模仿宇宙大爆炸,从而进行突破人类自身局限的探索。他脑子里所想的,是如何打通天与地之间的经脉,如何实现人与自然的灵魂连接。这种平凡又惊世骇俗的生命冒险,让他成为一个献祭理想的人。在这部小说中,我想在内容和形式上都做一次探索。我是一个文科生,但也可以对星座和宇宙发生兴趣,也可以去触碰量子力学和天体物理,重要的是在科学的求知中进行生命的追问。在形式上,我不仅让自己直接进入故事,还采用了邮件、访谈、闲聊、信函、新闻报道等手法,真的可以说是无拘无束。

  《地上的天空》讲的是人与世界的关系。大多数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但看似平凡的人生,也会有一颗渴望挣脱的孤勇的心,想从自己的生活中突围,甚至想在空中飞翔一次。对弈平凡,才会建立起自己开阔的精神世界。

  记者:作家的小说,与自己的真实人生之间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钟求是:钱锺书先生说过,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作家确实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不愿意随便泄露出去。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是一位女士,从美国回来,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聊起她的经历,知道她离过婚。这是我小说情节的起点,由此联想出许多曲折起伏的故事,其实跟人物原型已经没有关系了。时间、空间,加上人的内心,构成了一个文学天地,喜怒哀乐,人情冷暖,都有其精神内涵。

  记者:作为文学期刊《江南》的主编,您认为好小说的标准是什么?

  钟求是:这些年看了大量的小说,我得出结论,好小说有三个标准:一是好的技术,现在甚至有些成名的作家,文字的基本技术都不过关,对文字不够敏感;二是好的叙述,要有讲故事的能力,在故事推进中制造矛盾,迂回转折,高潮的时候还要留白,收尾要有余韵,整个故事要有些新意;三是对人内心的挖掘,这一点决定了作品的思想厚度。但是,真正的好小说,是不讲究写作规则和评判标准的。

  (图片由十月文艺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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