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是运河文化与海洋文化的兼具之地,兼容并包的文化土壤孕育了丰富的民间艺术形式,出现了样貌多元的文化团体。早年,天津人习惯将从事民间艺术活动的群众组织称为“会”,一道会就是一个民间艺术团体。堤头庆云高跷老会成立于清顺治年间(公元1653年),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该会属于文高跷范畴,扮相身段均借鉴京剧表演模式,刻画人物细腻。“80后”孙晓超,作为堤头庆云高跷老会年轻一代的传承人,在现代文化生活的包围下,他一直在思考和实践着传统高跷老会的传承路径。
堤头庆云高跷老会
承载着对堤头村的儿时记忆
记者:作为“80后”,是怎么会对高跷表演产生兴趣的?
孙晓超:我从小是在堤头长大的,我祖辈父辈都在堤头生活。我的爷爷就踩高跷,业余时间从事堤头庆云高跷老会活动。从我记事起,就在会里玩儿,看着爷爷辈父辈的亲戚踩高跷,跟他们出会,看他们演出的。后来喜欢上高跷,可能也是源自一种亲情、一种乡情,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不只是对高跷有感情,还有对堤头的这种乡情也比较深。
记者:在您最早的印象当中,堤头庆云高跷老会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孙晓超:1984年,堤头庆云高跷老会正式复会,我是1985年出生,我从“怀抱”的时候妈妈就带着我去二宫,看他们出会。那阵儿业余的文体活动比较少,我爷爷家哥儿仨,他们这老哥仨那会儿都在“踩腿子”。我们那儿管玩儿高跷叫“踩腿子”。那个年代,我们那块儿还没有平房改造,每年像正月十五、十月一这种日子,村子里都会有高跷表演活动,那些锣鼓点,那些五颜六色的旗子、戏服特别吸引小孩儿。具体的内容我可能记不清了,但是那种热闹喜庆的感觉是很清晰的,堤头庆云高跷老会出全会时可达一百多人,是很盛大的场面。
记者:您小时候,堤头是什么样子的?
孙晓超:堤头现在是在河北区的西北角一带,是在北运河、子牙河的交汇处,它的东边是新开河,挨着耳闸。这么一个地理位置,导致它成为水运要地,南来北往客商的必经之地,一个驿站。原先那阵儿,我也听老人念叨过,很多去北京的人,得在堤头歇脚。它完全是受运河文化影响的地方。
但是吧,就是这么一种交通状况,我小时候却很少有外地人来村子里长期居住,上世纪90年代到2000年的时候,才有一部分外地人在我们那租房子。所以邻居都很是交情很深的亲戚和朋友,是父一辈子一辈的那种交情,用老天津的话来说是“都是老门口的”。所以说在当时,它文化的传承没有断档,比如庆云高跷,都是父亲那辈儿玩儿,孩子就跟着加入队伍当中了。
记者:还记得您最早跟着大人“出会”是什么场景吗?
孙晓超:我那时候太小了,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我们小孩儿一开始就打个手旗、背个样袋。样袋是类似布口袋的道具,底下会有穗子,是真丝或平绒材质的,没有太多的实用功能,上面有庆云的字样。有我们这些小孩儿参加,观众看到就会觉得我们会的人多、火爆,而且后继有人。其实,我是16岁的时候才开始正式“上腿子”练的。那个时候大伙儿都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对传统文化还没有那么重视,也没有非遗传承的概念,我们父辈都有自己的工作,也不怎么参加相关活动了。可是爷爷那辈儿人年龄渐渐大了,家里人也不敢让他们“上腿子”了,后来我二爷他们这帮老一辈儿人就说,不行就招一帮小孩儿来学。也就是这么一个契机吧,堤头庆云高跷老会才有了我们这一批“80后”“90后”的参与者。
非遗传承之难
承载文化的土壤变了
记者:您觉得堤头庆云高跷老会的传承,当下面临的难题是什么?
孙晓超:随着2009年堤头平房改造,原来乡里乡亲的都搬离堤头了,大家住得远了,那种父一辈子一辈的文化传承就很难实现了,没有那种一起训练一起玩儿的环境了。而且,对现在的孩子来说,业余生活多丰富啊,怎么去吸引他们呢?这点是最难的。我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比如通过微信群、抖音等,去联系会员,去展示我们的庆云高跷老会,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还能看到这项非遗。
记者:堤头庆云高跷老会被列入非遗之后,对它的传承有帮助吗?
孙晓超:我们是2008年的时候开始申报非遗的,借着这个申报非遗的契机,我跟黄勇两个人,整理了很多庆云高跷老会的历史资料,有些不清楚的地方就问老人,那个时候其实就把我们老会的来龙去脉和家底儿整理清楚了。现在很多老人都离世了,要不是因为申报非遗,很多信息就留不下来了。平房改造之后,街道给我们一间房来安置“会具”。我们从2019年开始,把所有的道具、陈设重新修缮一遍。这两年,我们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尽力去复原老人们记忆中的道具,比如灯图。灯图是根据清朝后期到民国初期的造型做的,天津民间花会都跟皇会有关系,我们查了很多文字图片资料,在一幅皇会图上找到了灯图。最后参照那个样式,也根据老人的描述,一点点地把灯图研究复原出来。
在当下这个环境,很多根植于传统乡土文化的非遗项目,它的传承核心是围绕一种对乡土的情感。随着城乡发展,这样的非遗项目可能就没有了发展土壤。它本身就是个乡间田地上的文化,非给它挪到高大上的写字楼里头,它就水土不服,再怎么救他,用多少高档“化肥”,也没有用。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只能是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让这样一种进入“暮年”的非遗项目再传承几年,同时把文字、影像资料整理保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