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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8月03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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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担架兵(图)
宋振才 题图 张宇尘

  我和好多人聊过,都说他们部队没有担架队,也没听说过其他部队有担架队,并且只在战争年代的影视片中,看到过老百姓的支前担架队。然而,我却在1969年参军入伍后,被分配到陆军第一九六师担架队,成为了一名担架兵,使这一担架队情结成为我一生抹不去的印记。

  1969年3月5日晚,从枣强开出的新兵专列到达天津杨村营区,这里是几座三层楼的营房,前三座楼一字排开,后面一座楼靠中间位置,新兵连就在后面这座楼的西头三楼。新兵连整天就是学习、训练、练队列、练射击并学习部队各种条例。课余时间,一楼大厅的乒乓球案子很是吸引人,看到它手头就发痒,课余饭后禁不住就去看看热闹,一来二去,也和那里的老兵打上几下,看来我的乒乓球技术并不在他们之下,以球交友,越打越熟。

  过了一段时间,新兵连去师部礼堂参加师后勤部的迎新兵欢迎大会。会前,后勤部各直属分队相互拉歌,这是部队的优良传统,也是部队文化生活的组成部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部队那红火热烈的气氛,心情格外激动。也就是在这天晚上的拉歌中才知道,我们是师后勤部的新兵连,下一步就要分到各直属队去了,也才知道后直分队有汽车连、汽教连、医院、修理所、军需库、油料库、军械库、担架队等单位。当全场响起“担架队,来一个”的喊声时,我心中纳闷,部队怎么还有担架队?从电影里看到战场上抬担架的都是老百姓啊。当歌声响起时,回头一看,那不是我们一楼的那伙儿人吗,打拍子指挥的就是总和我打球的张排长。噢,原来他们是担架队的啊。

  那一晚没睡好觉,人就是这样,参军时还想不好到部队干什么,只要能当兵就行,可眼下面对新兵连的下连分配,并且又有这么多选择的情况下,心里开始打鼓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担架队,还是那句话,部队里怎么还有担架队呢?我既然当了兵,就堂堂正正地当个兵,像个兵样子,要是去了担架队,那是什么兵,担架兵,简直就是一个窝囊兵。迎新晚会后的那段日子,我越想越觉得一楼那些人的眼神儿不对,觉得他们就是想要把我留在担架队。从那天开始,我上下楼匆匆而过,也不再主动和担架队的人打招呼,实在避不开也是点头而过。特别是乒乓球,那是绝对不能去打了,当时只有一个愿望,分到哪里都行,干什么都行,千万别去担架队,当兵当个担架兵,怎么向父老乡亲交代。

  四月底,新兵连集训结束,这百八十个弟兄就要各奔东西,走向自己的岗位。那是一天下午,接到新兵连连部通知,大家背上背包、提着随身物品,在楼下列队等候分配。各单位接人的领导站在周围,神圣的时刻开始了,新兵连耿焕俊连长开始点名,点出一批,被人领走一批,汽车连的接走了、汽教连的接走了、医院的接走了、军械修理等几个人多的单位也都接走了,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现在宣布最后一批人员名单──”耿连长提高了嗓门,一听说是“最后一批”,知道已经没有选择了,最不愿见到的结局无情地落到了我的头上。“共十八人,分配单位──担架队!”耿连长念完最后一批名单,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我到这时才知道,新兵连耿连长就是担架队的队长。我们这十八个人,也不需要别人来领,转身进楼直接分配到各个班,我被分配到了二班。下连队的当天晚上,担架队的领导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梦中也不知道几点,突然响起紧急集合的哨声,因在新兵连已有过这样的训练,所以大家听到哨声,都明白是紧急集合。没有灯光,一个个麻利地打背包、挎水壶、背军包、扎腰带,这是一套系列动作。各班班长带队跑步到楼前指定地点,向各自的排长报告,各排排长向队长报告,最后按照队长的口令,在营区内转了一大圈,估摸着有半个多小时。回到楼前时,耿队长请王副队长讲话,王副队长讲得慷慨激昂,最后大声地讲道:“大家知道吗,这就是担架队,大家要准备吃苦!”很明显,这是说给刚下连队的新兵们听的。

  下连队后才知道,担架队名不符实,担架队里并没担架。据老兵们介绍,师担架队是1965年下半年成立的。当时,为了应对国际形势和边境斗争的紧急情况,第一九六师接到上级命令,全师处于一级战备,随时待命出发,奔赴中印边界。当时气氛十分紧张,火车开进了营区,运装方案都已完备,全体官兵只等一声令下,立即奔赴战场。按战时编制,师担架队才应运而生。后来根据形势,担架队主要负责一些如修路、筑渠、抢险之类的临时任务,逐步演变成了师后勤部的一个勤务连,只是保留了一个担架队的名称,其实既无担架设备,更无担架训练,成了一个和担架无任何干系的担架队。

  担架队分两个排,每排三个班,有瓦工班、木工班、水电工班、植树班、拖拉机班、扬水站班。另外,还有生产班和炊事班。全队百八十人,白天上班干活,晚上归来一片欢声笑语。这就是我的担架队。

  我带着一脑门子的官司到了担架队,觉得自己一个高中生,怎么就到了担架队,后勤部有若干技术性兵种,如医院、汽教连、汽车连、军械修理所等,都需要较高的文化知识水平,应有我的一席之地啊!然而到连队后,那团结紧张的集体生活,以身作则的领导作风,热情洋溢的战友情谊,行之有效的政治教育,使我很快融入到连队火热的生活之中,很快就真心喜欢上了这个担架队。

  我被分在二班──木工班,全班八个战友,班长姓曹,1966年的兵,山东鄄城人,说话办事很大气,很有些老大哥的风度。副班长姓高,1965年的兵,沧州人,生性厚道实在,他们对新战友都关怀备至,我很尊重他们。其实,我在担架队的时间并不长,四月份下连队,九月份就被借调到师后勤部演出队去了,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一扫开始时的那种低沉情绪,高高兴兴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开始是跟着高副班长学习木匠基本功,从破料到刨木条,到凿眼、磨刨刃,老班长手把手地教,我也认真地学,起劲地干。在刮刨门窗框时,我也才知道木匠特有的一种标记。在其他行业,一般都是不需要的才打“×”,而木匠则正相反,在刮料时凡打“×”的线,才是需要的线。我这也是出了笑话后,经班长指点才弄清的,我因此刨毁了十几根窗户料。稍后,我又跟着一个老兵,搞了一段时间的维修,每天提着小木篮,装好斧、凿、扁铲、钉子、合页、木楔等维修工具,穿梭在师部营区的各个楼房之间。

  七八月份,酷热的天气,热伤风、鼻窦炎反复发作,头痛恶心,有时甚至呕吐,闹厉害了就到连队卫生员那里拿几片消炎药,坚持工作。那些日子,和大家相处得非常好,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快乐的小木匠。以至于当年九月份,奉命去后勤部演出队时,竟是满眼泪花,哽咽无语,真真地不愿意离开这当初死活躲闪的担架队。听人说,阅历是财富,这是实实在在的话,这几个月的木匠经历,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每每忆起,都是一种快慰,一种甜美。

  1969年年底,随师后直演出队奉命去河南驻马店地区,代表北京部队慰问接兵部队的干部战士及当地群众。先后在驻马店及周边的西平、遂平、上蔡、正阳、汝南、确山等七八个县市进行慰问演出,受到热烈欢迎。1970年2月,我又回到担架队,那时部队正在武清县崔黄口冬训。刚回到连队,文书就找我说,听领导念叨了,要我去连部当文书,他到下面当班长。对于这种小道消息,我并不在意,干什么都行。一天早饭后,文书让我去连部,说队长、指导员要找我谈话,并说你就准备接替我的工作吧。我到了连部,队长耿焕俊和指导员王晋达都在那里,他们简单地问了我一点演出队的情况,话转正题,说司务长要去“支左”,要我接管连队的财务账目,代理司务长工作。

  本以为是要到连部当文书,谁知却是突降“大任”,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虽是代理司务长,可我毕竟只是入伍才一年的新兵蛋子,何况这一年的时间,还在外出差半年,在连队只待了不到半年时间。听了领导的安排,我没有惊喜,没有自豪,有的只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生怕完不成领导交给的任务,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和希望。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顶上去,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尽心尽力与战友们团结共事了。这时,我才感悟到,为何耿队长一定要把我留在担架队。耿队长,不管后事如何,这已是知遇之恩了。

  硬着头皮接下司务长的连队账目,从连队的大宿舍搬到了司务长的小单间。老给养张新江也表示支持我的工作,他也真的很努力,每天蹬着水管架的二八自行车,不知苦累地来往于营区和杨村镇之间,除大宗的米面须用马车拉运外,伙房所需的蔬菜副食等,他都用自行车驮运。那天,根据后勤部安排,担架队抽调人员帮弹药库卸运弹药。中午,弹药库的贺主任顺便在我们食堂用餐,饭后,贺主任找我交饭钱,都是初次见面,就顺便聊了一会儿,由于是中午休息时间,给养员也在场。当贺主任提起要交饭钱时,我很随意地客气了两句。贺主任公事公办地交了一角五分钱,半斤粮票。送走客人后,老给养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今天说的话很不妥当,贺主任来交饭钱,你怎么能说算了不要呢?这是大家的伙食,咱不能拿着大家的利益送人情。

  事后,我好生不快,心想,老给养是不是在故意跟我找别扭呢,今后这关系怎么处?我真的有些担心了,生怕惹出什么事,显得我这新兵蛋子不尊重老同志。然而,后来发现我的担心和疑虑是多余的,相处中,老给养都很尊重我,一直不怕苦、不怕累地干,有时我想帮点忙他都不让。对炊事班的管理他也帮着出主意想办法,我有不明白的事,也总找老给养商量,老给养都是很耐心地给我解释。我不但解除了对老给养的疑虑,还觉得老给养是多么好的一个同志啊。并且,老给养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我能在入伍一年多就光荣入党,也和老给养的关心与帮助分不开。

  1970年7月,上级取消战时编制,撤销担架队。这时,刚刚上任的指导员正和连队领导研究担架队的发展大计,无奈,发展大计成为了一纸空文,转而研究的是担架队的解散,无非是人员的去向和物资的处理。根据上级指示精神,担架队八十多人,分别分配到各步兵团,我被列入了去586团的名单。命令如山倒,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官兵们依依惜别,日夜相处的战友真是难舍难离。不过,我这代理司务长还是给了一点儿“特殊”待遇,虽然名单分到了586团,而人却被留在了后勤部副业队。按现在的说法,副业队就是三产,开办在北郊的引河桥,主要产品是以蚕豆为主要原料的淀粉和粉条。担架队──演出队──副业队,这就是我当兵一年多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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