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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专栏面向全国高校在校生
投稿邮箱wyzkzhuanlan@sina.com~~~吴文源 插图 @小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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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7月13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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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园地
本专栏面向全国高校在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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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城的电影院(图)
吴文源 插图 @小苎西
插图 @小苎西

  我的家乡是在秦岭南麓的一座小县城,依托着浅浅的河滩,四面山脉环绕。大山阻隔了北边的风沙和外界的喧嚣,但也阻隔了不少经济发展的机会。在我的印象中,大商场、咖啡馆、快餐店,只有省城才会有,而在我的家乡,只有便利店、小饭馆和路边摊。

  作为千禧一代人,出生在万象更新的2000年之后,我对电影院的初步印象,仍是夜间露天放映的老样式。被挑选的都是老片子,和时髦的院线毫不沾边,在全县最繁华地带的一块空地广场上,搭起临时放映场地,巨大的幕布悬挂前方,密密麻麻摆些塑料椅子,旁边还有人叫卖瓜子、蜜饯。那时候我还很小,被外婆抱在怀里,朦朦胧胧看着那片旧时代的热闹,也不明白荧幕上晃动的光影有什么好。露天电影都是趁着夜色出现,一到白天便蛰伏起来,像极了美梦一场,而记忆里能出门的夜晚总是晴好的,尤其是在温暖的夏夜,晚风拂面的时刻,伴着公开放映的影片声光,我第一次对人世烟火留下了不自觉的深刻印象。

  我的童年时光过得简单快乐,没有游戏机,没有游乐园,最喜欢做的事是和小伙伴在屋前屋后跑来跑去,拿着短树枝划拉地上的泥巴。山里的日子要比外头过得慢些,没通高速公路的日子里,从省城到我们这儿来,要走盘山路,七拐八弯地绕上一天一夜才算完,我的父母就是念书时在返乡的大巴车上相遇的。

  大约是在高速公路修起的那些日子,露天的夜场电影渐渐不再有了。到后来,小广场也被拆除,那片地方建起了高层住宅楼,原先的景象彻彻底底只留存在了回忆中。

  很多年来,小县城都没有一家像样的电影院,我与电影艺术也缘分未到,唯一的印象,是偶尔在家里的电脑上用视频网站看,或者拿着硬盘下载一部部的影像资源。也去省城看过几次电影,以游客身份坐在那样宽敞温馨的大影厅里,买可乐和爆米花,四周静悄悄的无人讲话,一切都很隆重,是我日常经验之外的生活,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故乡才终于有了一家稍正规些的影院,消息在我们这巴掌大的小城里立马传开。那家其实也并不是专门做电影生意的,准确来说,是在某个饭店的顶层,小规模装修出一片幽暗密闭的空间来,安装巨大荧幕和十几二十张舒适的座椅,对外会打出放映广告,片名和场次时间都在饭店一楼的电子液晶屏上滚动播放,说是电影院,更像是在此地用餐的附属娱乐项目。

  我和我的朋友去看过一场,那会儿我们刚刚小学毕业,喜欢像大人一样有模有样地聚会,就挑了这样一个地方。影厅里只有我们几个大孩子,荧幕上放了什么都不再重要,我们快乐地打趣着,有说有笑,高兴起来还会更换座位随意坐到别处。如此一段放肆的观影体验,怕是只有在这样的小影厅、这样的小县城,才能得以实现吧。

  或许是这家“附属影院”的出现,让人看到了商机。不久之后,在它对面就开起了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影院。影院有规范的等候区、配有爆米花及可乐售卖的服务柜台、不同时间段选择丰富的放映场次,还足足有好几个放映厅,尽管每个影厅都不大,只有约摸百十来个座位,但这些还是让我看到了省城的影子。我已经忘了在那儿观看的第一场电影是《小黄人大眼萌》,还是《夏洛特烦恼》,只记得有一场我是坐在最后一排,站起身时挡住了些许通往屏幕的光线──影厅太小,放映的窗口都是矮矮的,稍不留神就会遮挡画面,因此坐在后面的观众,进出都得躬身行走,以免影响他人观影。

  “观影”这项娱乐方式新奇而又陌生,并且广受欢迎。终于能够与时俱进地在家乡看一场院线影片,对我们这些群山中长大的孩子来说,是跨时代的大事件。那时候智能手机普及不久,县城里其他的娱乐设施也并不多,连时兴的奶茶店都尚未开起来几家。闲不住的孩子们在QQ上随时约着聚在一起,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在街上闲逛、在体育场兜圈,或是看场电影。一时之间,我的朋友们无人不去电影院,哪怕是不怎么卖座的片子,影厅里都坐得满满当当,可谓是群体性的一场狂欢。

  这场热闹,我并没参与多久。在小学毕业后,我便考去了省城,自此在他乡度过我的中学时代。两地之间是重重山脉,一百多公里的高速公路,分布着数不清的隧道。六年时光里,我过着住校生活,只有稍长一些的假期才回到县城。在故乡,我的人际关系仿佛定格在十二岁那年,除了老同学,几乎再不认识新朋友。

  初中那几年我每每返乡,仍会和他们一起聚会,城里只有寥寥几条主干道,走着走着就到了影院门口,我们看看海报,要是有稍感兴趣一点的,便会毫不迟疑地走进去买票。那年头,稀里糊涂看过太多商业烂片了,重要的似乎也不是影片的口碑和内容,而是和朋友重聚的时光。如果一起看了一部好电影,会感到惊喜,不巧看到一部烂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可以快乐地在回程路上吐槽。我们会聊起各自的生活和共同认识的熟人,但因为长大,便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恣意玩笑,渐渐沉稳起来,少男少女有了大人雏形,过往岁月如同海水退潮。

  随着年龄渐长,升学压力越来越大,我回故乡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从最初的一个月一次,到后来即便是寒暑假,我也只回去待几天。曾经的那些朋友,慢慢都断了联系,有时我刷着社交媒体,会意外发现某些人之间变得关系更好,抑或更糟,是在我不知道的某片天地里,他们有着各自的人际交往、悲欢离合,书写着我不曾参与的生活。

  故乡亦在我的视线之外默默发展,飞快变化。

  每逢佳节返家,我时常觉得恍惚,越来越多的连锁店铺进驻,奶茶店接二连三出现在街道上,河两岸的门面全是样式统一的装潢,我曾熟悉的巷口竟然有了一家装修漂亮的清吧,而电影院也开了好几家,城南城北地分布着,生意不如刚开张时兴隆,那是因为人们已然习以为常。现在的孩子们所拥有的娱乐设施,要比从前的我们多了太多,原先朴素单调的小乐园,正在变成五光十色的游乐场。

  高中毕业之后,我又和一些老朋友恢复了联系,我们在微信聊天,给彼此的朋友圈点赞,依旧会在返乡之后相约出门散步,或是看一场电影。走在路上,我们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时间跨度、旧回忆、这些年各自的变化。让我觉得惊奇的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大段岁月仿佛变得透明,聊起一本书或一部电影时,依然有着底色相同的见解。而他们在故乡读书这些年,眼界和心态也并未有什么狭窄之处,反倒有许多风采独特的奇思妙想,定然与这越来越开阔的环境、越来越便利的交流、越来越繁华的世界,都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我有时和成年后认识的朋友聊起天,提到我生长的地方是在秦岭山中,他们往往就会好奇地发问:“你们那儿如果要买什么东西,是不是还得下山?”我都会笑着答:“其实就是城市建在了山里,和外面没什么两样,现在有快餐店,有咖啡馆,还有电影院。”

  在我心里,电影院向来是个神奇的所在。那是县城孩子与外界有了更多联结的标志,是繁华世界映在荧幕上,我们渐渐从中获得了自己的想象。大家心里都装着一个走出群山的梦,但真正走出去之后,仍会怀着对这片土地的热忱,有时是遥遥念想,有时是决心折返,要把我们曾生活并深爱的过往世界变得加倍美丽,加倍可爱,幸福指数更高。

  每每返乡,我还是习惯在闲时买上一张电影票,坐进小而温暖的影厅,正如回到大山怀中,即便四面墙壁坚硬厚实,亦能开凿出一线隧道,看到天光乍现般的尘世梦想。

  (作者系南开大学2021级本科在读。)

  编辑手记:

  19世纪的一个冬天,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的咖啡馆,首次公开放映电影,这一天被称为电影的诞生日。作为一种诞生于市井的艺术形式,电影始终与城市有着不解之缘。城市为电影提供了丰富的创作土壤,而电影又在时刻反映着城市的历史变迁。

  《小县城的电影院》这篇散文,作者吴文源以家乡电影放映形式的种种变化作为切入点,回忆了从儿时到成年,随着经济不断发展,家乡所发生的巨大改变,抒发了自己对童年、对故乡的拳拳怀恋之情。

  相较于繁华的大都市,大山里的小县城似乎更需要精神生活的滋养。家乡的电影院从无到有,由少到多,从业余到正规,再从简陋到高档,这逐步的变化看似不起眼,却无一不透露着时代的气息。在作者细致而富有情感的观察之下,小镇今非昔比的改变栩栩如生般跃然纸上。

  跟省城相比,小县城的电影院虽然略显寒酸,却是作者记忆深处闪闪发光的美好回忆。这些引人共情的文字,让我想起了年初大热的奇幻日剧《重启人生》。33岁的主人公近藤麻美生活在并不繁华的乡下小镇,在意外死亡之后竟奇迹般地经历了一次次的重生。带着生前的记忆不断重复着数十年的人生,对谁来说无疑都是枯燥而乏味的,而在童年这样一成不变的人生经历中,中学时代与闺蜜同游家乡新开的商业广场,是麻美每一次都不愿更改的日程计划,就像她在旁白吐露的心声:虽然经历了那么多次,但每次仍然像第一次一样开心。

  在吴文源的《小县城的电影院》中,我也读出了相似的情感,电影院是否简陋并不重要,当时看的电影好不好看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影院度过的难忘回忆,是那些与朋友相知相伴的时光本身。乡村的黄土地、时代变迁中的县城小镇,曾是多少人的精神家园和创作源泉,对于离乡求学的吴文源来说,她也一直坚信故乡是一个人生命的底色,是一个写作者笔下永远的母题。天津地处沿海平原,在这里她常常想起那群山环抱的童年,以及故乡的风土人情。诉诸文字,电影便成了她打开精神世界的一把钥匙。对电影的热爱,承载着她的文学之梦,也承载了她无法割舍的思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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