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一炬为归安
水月庵是一座不大的寺院,寺中僧人很少。山门已经十分破旧,金漆剥落,匾额上书“水月禅林”四个大字。院中修竹苍翠,落叶满地。东厢两间僧房,便是姚学塽下榻之处。
相见之后,陈奂向姚氏介绍了龚自珍。龚自珍极道仰慕之情,随后取出自己作的功令文,向姚氏请教。开始时姚学塽对自珍文章的识见、辞采极口称赞。看着看着,他忽然严肃地对自珍说道:“我的文章着墨不着笔,你的文章笔墨兼用。”
龚自珍不禁一愣,略一思忖,恭恭敬敬地问道:“晚生愚鲁,这‘笔’‘墨’之意具体指什么,还望明示。”姚学塽道:“墨者,文辞也;笔者,为文旨趣也,足下文章着笔太重,篇篇有为而作,处处针砭时弊,力逾千钧,势挟风雷。科场之中,司命之官,谁敢轻易推许?”自珍听罢默然不语,他停了半晌才说:“晚生明白了。原来科场中那些不疼不痒的模棱两可之作,才是好文章!”
姚学塽但笑不语。自珍和陈奂告辞出来,一路上心中五味翻腾,是悲愤?是难过?是失望?是悔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回到寓所之后,自珍取出以往所写的功令文,全部一火焚之,只字不留。事后他回忆起这次拜见姚学塽的经过,曾愤然写道:“华年心力九分殚,泪渍蟫鱼死不干。此事千秋无我席,毅然一炬为归安。”自珍对那种空洞无物、徒具形式的八股文可以说厌恶到极点了。
龚自珍既厌恶功令文,就全身心投入到他的“东西南北之学”中去了。在修《清一统志》和撰写《西域置行省议》的研究基础上,他开始撰写《蒙古图志》。全书凡三十篇,计表十八,志十二,并附图二十八。体制庞大,规模宏伟。因为撰写《蒙古图志》,不可避免会遇到蒙古语言方面的问题,他于是又同时研究起蒙古语言中的音韵学来。时间不长,就写成《蒙古声类表序》,深受时人推崇。由此可见自珍治学的天赋异禀。
这一年,他还撰写了《平定罗刹方略》。其中突出三大历史事件:首先是沙俄从17世纪中叶开始入侵我国黑龙江流域,其次为康熙命都统彭春等击败沙俄侵略者,最后是《尼布楚条约》的签订。在短短半年内,完成如此众多的研究和著述,其精力、才识是十分惊人的,从中也可以看出自珍的远见卓识和爱国热情。
腊月间,自珍的同年苏州人彭蕴章来到京师,准备参加次年的会试,寓居在京郊圆通观。彭蕴章,字咏莪,善诗文。除夕之夜,二人一起在圆通观守岁。彭蕴章拿出自己刚刚刻印的诗集让自珍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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