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拜相”是古代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最高理想,但你听说过有拒绝当宰相的人吗?有,北宋窦仪,他就曾经拒绝了宋太祖此等“美意”。
宋人江少虞《事实类苑》载:“窦仪开宝间为翰林学士,时赵普专政,帝患之,欲闻其过。”
开宝是宋太祖的最后一个年号,其时,黄袍已披,兵权已释,便开始“患”起一起打天下的赵普来了。为什么呢?因为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夺权过程中,赵普参与的事情太多,掌握的机密太多,加上赵普当上宰相后,自恃有功,颇为骄纵,太祖觉得这个人久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因此“欲闻其过”,想找个人来揭发一下赵普,借人之手拔眼中之钉,顺势将赵普贬谪到偏远之地,这样既不用担“鸟尽弓藏”之责,又能够耳根清净,心无隐忧,好一个令人窃喜的“妙招”。
窦仪时任翰林学士,经常在宋太祖身边,或侍从,或顾问。一天,太祖召窦仪近前,先是批评赵普“不法”,接着大赞窦仪“早负才望”。这一抑一扬,意思很明了:只要你上章揭发一下赵普,那么宰相之位不日就是你窦仪的了。
皇帝“抛砖引玉”,伸出“橄榄枝”,就连弹劾的理由都悉数暗示了。窦仪不蠢,他是聪明人,皇帝的“意思”他明白,只要把皇帝的意思变成自己的意思,变成文字,变成奏章,自己再意思意思,转换成朝堂上心照不宣的“程序”,他窦仪就能乘势而为,顺势而上,旬日即可实现人生最高理想。
然而,窦仪却没这么做。窦仪不但没有乘机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踩着赵普的肩膀往上爬,言语间反而盛赞赵普是开国功臣,为人公忠亮直,做事竭诚勤勉,是难得的忠臣。他并未违心,都是实情,并未夸张,都是实话实说。结果惹得宋太祖一脸不快。
窦仪一身汗涔涔回府后,赶紧召集弟弟们前来。窦仪是历史上著名“五子登科”典故中的老大,他下面四个弟弟窦俨、窦侃、窦偁、窦僖都像他一样,进士及第,品学兼优,在朝中位居要津。窦仪因拂了皇帝的意,马上召开了这个家庭会议,他把皇帝如何讨厌赵普,如何暗示自己揭发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他语气凝重地对弟弟们说:“我没有按照皇上的意思弹劾赵普,今后自然也当不上什么宰相了。但正因为这样,我不必担心将来会有贬逐朱崖(即珠崖,今海南海口,泛指贬谪恶地)的遭际,我们窦家也不必担心将来罹祸家门。”
窦仪拒不合作,并没有打消宋太祖贬逐赵普的决心,随后他叫来另一位翰林学士卢多逊。卢多逊对宰相高位早已垂涎三尺,有皇帝暗示的怂恿,有宰相高位的诱惑,所以,卢多逊连连上章弹劾赵普,全力攻击,很快,赵普放逐河阳(今河南孟州市)。
赵普一离京,卢多逊即授副相,不久升宰相,一切如卢多逊所料。
但让卢多逊没有料到的是,宋太宗继位后,想要消除弟弟赵廷美对皇位的潜在威胁,因为深知赵普在谋划大事方面的“特殊才能”,便很快将赵普调回京城,复其相位,倚为股肱。
这下,赵普又一手遮天了。
赵普回来后,一边帮着宋太宗打击对手,稳固皇位,一边将卢多逊的一些事情与赵廷美的势力作了“巧妙的嫁接”,几个回合下来,卢多逊获罪,革职罢官,三代削爵,全家流配崖州(治今海南三亚市西北崖城镇),不久抑郁而终。
可以说,卢多逊是被赵普整死的。但反过来一想,卢多逊难道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窦仪呢?因为对形势的准确判断和把握,虽然没有顺太祖之意而失去拜相的好机遇,但他无论在太祖时代抑或太宗时代,都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翰林学士之后,又历职工部尚书、礼部尚书,逝后还获赠右仆射,堪称高位善终。
话说回来,当初太祖示意时,窦仪心里是雪亮的,谁不想“拜相封侯”?但他知道,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比如颠倒是非,比如卖友求荣。被人当枪使,踩着同僚的肩膀向上爬,这样得来的官职,再荣耀也不光彩,再风光也不踏实。何况,你做初一,人做十五,风水轮流转,指不定人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日。所以,他当时对弟弟们十分肯定地说:“我必不能做宰相,然亦不诣朱崖。”
这才是最聪明的选择,既不违君子之道,又能保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