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电影《妈妈》让阿尔茨海默病(简称AD)再次引发社会关注。本月是阿尔茨海默病月,今年的主题是“知彼知己 早防早智──携手向未来”。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神经内科张楠主任医师从事AD临床诊治和研究十多年,他对今年的主题做了解读,“知彼”就是了解AD正确认知,拒绝“讳疾忌医”,消除对AD的“污名化”和“病耻感”;“知己”则是在专业机构应用专业筛查工具进行患病风险初筛;“携手”则是希望更多社会力量参与AD科普和志愿服务。
张楠说,目前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AD患病率高达5.7%,患者接近1000万人。我市60岁及以上人口按全国患病率计算预计在 11.7万人。 AD老人的大脑如同一个装满记忆的沙漏,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一点点消逝,最终完全丧失生活能力。尽管AD还无法治愈,但如果每个人能对AD多了解一些,就能在家人出现早期症状时,第一时间察觉到,让他们接受规范的干预及治疗,就能够和时间抢夺他们的记忆。
张楠建议,中老年人出现记忆力下降或者方向感、语言表达和理解不如以前的症状时,最好到医院认知障碍门诊就诊。随着医学技术的进步,除了医学量表、脑核磁检测,AD已经有了早期诊断的金标准,高度怀疑该病的患者在高级别专科门诊应用多探针PET检查和脑脊检测可以确诊。有充分的证据说明早期诊断、早期治疗的病人经过生活方式优化、药物干预、认知训练以及良好照护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记忆力和认知功能、延缓精神行为症状的发生,更重要的是能让患者尽可能地保持日常生活能力。刘教授是张楠随访了十年的病人,他希望通过刘教授夫妇的经历和大家分享对阿尔茨海默病的认知和感悟。
十分钟三次问毕业院校
前驱期是早诊断最佳时期
病例:“我们医院的认知障碍门诊有一位随访了10年的老病人,令我印象深刻。”张楠说,“刘教授第一次就诊时是老伴儿陪着一起来的,老两口都是大学教授,那时跟刘教授交流,她思维还很敏捷,只是对最近发生的事容易遗忘,在聊天的过程中问了三次我的大学毕业院校。这一点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经过详细的询问和辅助检查之后,判定刘教授是AD所致的轻度认知障碍。”
张楠:AD是大脑中一些异常蛋白错误折叠后沉积在大脑中导致的认知障碍性疾病,主要沉积的异常蛋白包括β-淀粉样蛋白和Tau蛋白。这两个核心病理标志会引起一系列脑部病理变化,最后导致神经元凋亡和坏死,出现的影像学或病理表现就是脑萎缩。从时间轴上看,AD是一个连续的疾病谱,包括长达10余年没有任何表现的临床前期以及以记忆力减退或其他认知和行为障碍为主要表现,但基本不影响生活能力的前驱期,而最终发展成不断进展的痴呆期。其实,早在临床前期,脑脊液和PET检查就可以检测出淀粉样蛋白和Tau蛋白沉积。然而由于没有任何症状,患者和医生很难在这个时期筛查。
前驱期也就是刘教授首次就诊的轻度认知障碍期,也是早期诊断的最佳时期。情景记忆障碍是这一时期最典型的早期表现,患者常对近期发生的事记忆有些模糊,比如“昨天我做什么了”“我上周参加什么重要活动了”。像刘教授这种短时间内多次重复一个问题或找不到刚刚放好的东西都属于情景记忆障碍。还有一些症状是与患者头部受损区域相关,需要专业医生鉴别。有些患者以语言障碍为主,早期会出现找词困难的“失语”表现,讲话过程中经常有某个词说不出来了。还有一些患者会出现空间感障碍,比如家人说,“你去厨房把那个杯子拿来”,患者在厨房呆了好一会儿,回来却什么也没拿。家人可能以为他忘了,但实际上他知道要去拿杯子,但杯子和其他的厨具混放在一起,他就是看不到这个杯子,是视空间出了问题。
“相当一部分患者和家属在早期阶段也很难确定是不是病状。如果自我感觉目前程度比较轻,也可以用自我随访的方法持续观察三个月或半年,并与现在进行比较。如果有下降,提示可能是病理性改变了。但如果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没有任何改变,衰老的可能性大一些。现在也有一些自测量表可能帮助早期筛查,比如说AD8(记忆障碍自测表)。”张楠说。
下棋养花跳舞加服药
治疗需药物非药物双管齐下
病例:我们为她制定的治疗方案包括了药物联合居家认知训练。老伴儿得知运动和益智娱乐活动对疾病有预防作用,就每天白天陪刘教授下跳棋、养花,晚上去公园跳舞,生活比以前更丰富也更浪漫了。就这样维持了3年多,刘教授的病情发展得并不严重。当然,她的记忆还是像沙漏一样一点点流去。做饭时忘记放盐,每天重复地给仙人掌浇水,坐公交车下错了站,甚至忘记了一些物品的名字。在一次复诊后,给刘教授预约了PET检查和神经心理学评估,被确定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病型的痴呆,尚处于轻度阶段。
张楠: AD的早发现、早诊治对于患者、家庭和社会都具有重要意义。首先,早期诊断可以促进自身进行健康管理,包括例如游泳、跑步和棋类、球类、园艺等活动和合理膳食都被证实有助于大脑抵御AD的病理侵害。其次,早期诊断能帮助患者尽早启动治疗,包括认知训练等非药物治疗和已经被证实有效的药物治疗。此外,早期诊断能够让患者和家人提前做好各种安排,比如照护计划、财务管理、危险防范和并发症预防等。我国的调查结果显示95.7%的参与者希望知道自己是否患有AD。
AD的早期治疗包括了药物治疗和非药物治疗。现阶段,我国批准的治疗AD的三类药物均在临床试验中显示出改善患者认知功能、日常生活能力和总体功能的效果以及良好的安全性。此外,截至今年,一共有超过140种药物处于临床试验阶段,其中大部分可直接作用于AD的病理生理学机制,能够影响和减慢疾病进展速度。除了药物治疗,非药物治疗也是AD重要的干预手段。目前应用较多的是认知训练。医生通常会针对患者的记忆力、注意力和执行功能等开展训练,形式包括纸笔游戏、电脑游戏或两者结合,目前使用较多的是计算机辅助认知训练的模式。既可以居家训练,也可以一个人或以小组的形式在医生和康复师指导下完成训练。此外,经颅磁刺激、电刺激、光照疗法等也可能具有潜在的效果。需要提醒大家的是,非药物治疗同样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不要盲目地听信广告宣传。
照护者压力大负担重
60岁前发病需做基因检测
病例:在已有的药物基础上,老两口非常积极,决定参加新药临床试验。庆幸地是,新药似乎在刘教授身上起到了作用,认知功能和生活能力的下降在相当一段时间都比较缓慢。与普通病人七到九年的病程相比,十年过去了,虽然刘教授的记忆渐渐清空,生活更加依赖老伴儿照顾,但还能下地活动,部分生活可自理,偶尔还能认出老伴儿,也没有出现严重的精神症状。
张楠:早诊断、早治疗,再加上家人的不离不弃和悉心照料,最大程度地维持了刘教授的尊严,延缓了疾病所致的生活质量下降,减轻了家人的痛苦和家庭的负担。刘教授的治疗最需要感谢的是她的老伴儿。从刘教授患病至今,老伴儿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不厌其烦地帮她做认知和肢体功能训练,对延缓刘教授的疾病进程起到了极大的作用。AD患者的照护者非常需要全社会的关爱,他们长期承受着巨大的身心压力。2020年公布的我国AD患者家庭生存状况调研报告显示,AD的照护者负担沉重。80.12%的照护者不得不一直看护患者, 74.39%的照护者希望从目前的生活状态中摆脱出来,还有68.60%的照护者存在睡眠不足的问题。
受社会重视度提升、先进诊断技术应用以及人口老龄化等因素影响,近年来,AD患者就诊率快速上升。尽管如此,早诊、早治的病人还是很少。AD的早期诊断是在详细病史和体格检查的基础上,先以血液学和影像学等检查排除其他可能导致认知障碍的疾病。再通过PET或脑脊液检测,诊断的准确性超过90%。值得期待的是,未来也可能通过更为便捷的血液学检查作为筛查、诊断和疗效评估的工具。对于有明确家族史的患者,特别是60岁之前起病的早发型痴呆或者临床怀疑额颞叶痴呆的患者,也可通过基因检测来排查,检测结果的解读需要医生或专业人员的指导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