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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定居大稍直口村,曾推动曹庄花卉市场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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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3月18日 星期二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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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洋 赴南极揭开冰雪封印(图)
文 王小柔
  伍洋

  29岁,北京师范大学鸟类生态学博士,中国第38次南极考察队优秀队员,负责南极鸟类(主要是企鹅)和哺乳动物调查。长期在我国东部滨海湿地进行鸟类调查。

  在广袤无垠的蓝色星球上,南极,这片被冰雪封印的神秘大陆,犹如一座梦幻迷宫,吸引着无数探索者。伍洋在“天津观鸟联萌”群里分享他的极地观鸟经历,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共鸣。他说自己以前的网名叫“漂泊信天翁”,而我曾为了观察被称为“风之子”的皇家信天翁,在恩德比岛上守了一天又一天。

  作为中国第38次南极科学考察队队员,伍洋的故事,在那片遥远的白色世界缓缓拉开了帷幕。2021年11月5日,伍洋登上雪龙号。虽然毕业于海洋大学,但这是他第一次远航。上船之前,只听说去南极会经过非常恐怖的西风带,没想到刚出长江口,船就晃得让他怀疑人生。他说,去餐厅排队打饭时一定要拿住筷子,掉到地上就捡不到了。

  这是伍洋人生第一次来到深蓝大洋。到甲板上就看到了褐鲣鸟,中间混着几只蓝脸鲣鸟。船舷边,鲯鳅追逐飞鱼,而鲣鸟在空中“鸟视眈眈”。船一路向南,来到热带区域,此时海水更蓝,这种蓝得发紫的海水,虽然好看,但意味着缺乏营养。鸟很少,只有少数飞鱼……

  启航驶向深蓝

  海天生灵奇旅

  船是大洋上漂泊的一小块微不足道的陆地,因为没有手机信号,日子更加寂寞。经过巽他海峡时,附近有基站信号,许多年轻队员情绪激动,打开手机,有人为了跟家里人联络甚至整夜没睡。穿过巽他海峡,到达印度洋。这些天,伍洋晚上都会到前甲板等日落,因为处于热带低压区,云层低,等待总是徒劳,云层遮蔽了一切。船上的生活也更加平淡,看书、打牌、三国杀、狼人杀、运动、健身。有时发现远方有一艘船,大家也能激动地围上来,可能是茫茫大海上空无一物的时间太久了。

  雪龙号是中国第三代极地破冰船和科学考察船,它一路向南,很快穿越了南回归线,在南纬30度左右,进入西风带气旋影响区域,船身颠簸严重。那几天大家几乎都是在晕船中度过的。与此同时,船尾也出现了一批不惧风浪的海鸟。最先引起队员注意的,是一群浑身乌黑而嘴黄的白颏风鹱,不停绕船尾飞行,随着时间推移,数量增加到近百只。伍洋梦想的“百鸟跟船”的场景,在不经意间出现了。

  下午在黑色的白颏风鹱群中出现了几只比白颏风鹱大许多的漂泊信天翁。伍洋曾用“漂泊信天翁”作网名,却从未想到有一天会离它如此之近。漂泊信天翁是世界上翼展最长的鸟类,两翼张开能达到3.5米。那些鸟儿一路跟在船尾,队友试着丢了薯片下去,它们立刻争抢,优雅滑翔的形象一下就没有了。等船上倒剩饭,鸟们争抢得更激烈了。不过在风浪里飞行穿梭的时候,看它们的翅膀划过波浪,伍洋觉得“乘风破浪”这个词实在太形象了。

  抵达南纬47度,差不多进入南大洋范围,东四区,与国内有4小时时差。伍洋说,当天记录到两次大翅鲸和一次须鲸,也是本航行首次发现企鹅。队员在甲板上目击了数次长眉企鹅在海水中跳跃的身影。长眉企鹅身为企鹅家族的一员,并不像最有名的帝企鹅一样来自南极大陆,而是在南大洋及印度洋的海岛上繁殖。雪龙号的航线附近刚好有一座长眉企鹅繁殖的岛屿,因此这些企鹅并非远道而来,而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和大多数人认为企鹅都生活在南极大陆的观念相反,大多数企鹅其实生活在南极圈以外,只有阿德利企鹅、帝企鹅等少数企鹅才是真正的南极企鹅。

  进入12月,理论上是南半球的夏天。但12月的第一天上午就遇上了暴风雪,雪花在凛冽的大风加持下变得狂暴起来。伍洋没想到第一次在海上看到大雪,竟是在夏天。雪没下多久就停了,然后又是晴空。晴空并没有万里,因为周围还能看见乌云笼罩的一大片海面。此时距离中山站还有1000公里。下午广播通知发现了冰山,几乎所有队员都跑到驾驶台上看,在远方地平线上有一小团白色。这是大部分人一生中看到的第一座冰山,虽然很小。

  雪龙破冰前行

  冰川巍峨磅礴

  跨过南纬66.5度,雪龙号正式进入极圈。随着纬度进一步上升,冰山开始有山的模样了。冰山并非全是白色,也有蓝色的冰山。蓝色的冰是在冰块挤压之下,内部气泡更少、更密,蓝光反射到人们眼里而呈现蓝色。雪龙号向着中山站的方向前进,很快就到了被海冰覆盖的冰区。

  雪龙号施展破冰船的能力,缓慢破冰前进。冰层被撞开后,有些碎冰翻转过来,能看到冰的表面有一些黄绿色的物质。伍洋的第一反应是泥,但普里兹湾水深数百米,怎么会有泥呢?研究藻类的队友说,这是冰藻,海冰里面有冰孔,当阳光合适以及营养丰富时,藻类就会在浮冰的底部生长。

  破冰期间,风雪开始肆虐。伍洋体验了一下12级大风,风速超过每秒30米,风速计都罢工了。两万吨的大船稳如泰山,即使窗外风声呼啸。伍洋说,在能感受到风的地方,会让你对自然的伟力心生敬畏。冰雪世界里有一群阿德利企鹅努力前行,这种小型企鹅是真正的南极“居民”,在南极大陆上繁殖,其余时间则在浮冰上生存。

  雪龙号能破开一米厚的冰,是名副其实的破冰船,但在冰海上也是寸步难行。破冰,只能通过反复的倒退、加速、冲撞来进行。距离中山站直线距离只有几十公里,却被困住了半个多月。

  被困期间,船边有开阔的水面,时常有成群的帝企鹅在冰面上列队入水,然后时不时从水中跃出。如果不是体型小,在水中腾跃的样子和海豚还真有几分相似。两头南极小须鲸也出现了,这是伍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鲸类接触。

  船依然在努力破冰,但收效甚微。最艰难的时候,两百米的冰拱了一整天都过不去。随着冰越来越密集,水面也越来越少。企鹅虽然生活在冰上,但需要在水中捕食,没有水面,企鹅的数量也少了。有一只海豹一直在附近,懒洋洋地晒太阳,船来回晃悠也没有反应。企鹅只有远方零星几只,用肚子滑行,在雪面上留下一条手掌宽的划痕和两侧的脚印。晴天之下,南极大陆的纹路清晰可见,望远镜之下已能看到中山站的一些建筑了。

  船上发布新通知:鉴于近日一直在冰区航行和停泊,造水机无法开启,淡水消耗过快,不能支撑到下一个补给港口,因此洗衣机停用,大家要共克时艰。又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停,就是三个月。

  看到中山站的第一眼,伍洋被背后的冰川吸引。巍峨、磅礴、气势宏大。衬托之下,中山站的建筑像板房。这就是南极大陆,干旱寒冷到极致,没有高等绿色植物可以生存。由于只有两个小时时间,只得在站区附近匆忙参观,他发现了在岩石缝里筑巢的雪鹱。冰天雪地,再次感慨生命存活不易。

  珍藏极地记忆

  领略大洋美景

  再次上船,墨尔本火山出现在船右舷方向。它上次喷发是在几个世纪前,如今火山顶部已被厚厚的冰雪覆盖。2022年1月16日,他们到达罗斯海新站。罗斯海新站又叫恩格斯堡岛站,是我国第五个南极科考站。因为一直没有正式命名,所以叫新站,又因为还在建设,和中山站相比像是简陋的工地,只有几栋简易房。这次来的目的,更多的是运送建设物资。

  完成卸货后,伍洋踏上陆地,前往企鹅岛。翻过几座山头,让他确认企鹅岛快到了的是空中散发出浓烈的企鹅粪便气味。他说,哪怕企鹅岛在山头的另一侧,随风而来的一阵一阵味道也令人印象深刻。

  伍洋每天在驾驶台或甲板上看太阳东升西降,天空永远是白昼,不过是亮与暗的区别。雪鹱在冰山之间穿梭,企鹅在浮冰上站立,海豹则躺在浮冰上,船经过时扭头看看,然后继续酣睡。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3月5日,船航行到别林斯高晋海,第二天就要出南极圈了。伍洋本以为这只是平常的一天,结果在停船作业时,有队友大喊有鲸鱼。鲸鱼喷出的气柱在南极寒冷的空气中清晰可见,声音也很响亮,它绕着船久久不肯离去,捕食翻身、摆尾,大家尽情拍照。

  这是一头大翅鲸,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叫座头鲸。它拥有鲸类中比例最长的胸鳍,可达体长的三分之一。这一物种还有非常独特的气泡捕猎法:一群鲸鱼在鱼群下方围成大圈迅速游动,再从气孔中排气形成水泡网,从而逼迫鱼群往中间聚集,伺机吞下鱼群。在两万吨的雪龙号面前,巨鲸也是小家伙,但在渺小的人类面前,它却是无比震撼的存在。

  和大翅鲸道别的第二天,雪龙号航行出了南极圈,奔向长城站。长城站是中国第一个南极考察站,设在极圈之外,气候条件远远优于中山站,地面常有苔藓地衣覆盖。附近区域在夏天有大量企鹅、飞鸟和海豹繁殖。伍洋跟随队友去站区附近的西海岸观测,记录了南极毛皮海狮、象海豹、蓝眼鸬鹚等极圈内少见的物种,领略了南设得兰群岛的风光。

  在长城站短暂停留后,他们前往南美洲智利港口城市蓬塔阿雷纳斯补给,这是此行最后一次靠港补给。前往蓬塔阿雷纳斯,需要跨过德雷克海峡,这是世界上最宽的海峡,宽度达900多公里,以16世纪英国探险家及海盗船长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名字命名。因处在西风带,一年四季海况都比较恶劣,雪龙号也是摇摇晃晃地前行。

  3月24日,雪龙号离开智利,从麦哲伦海峡返程。虽然已是第38次南极考察,但前37次,只有一次走过这条航道。对全船所有人来说都是全新的航道。和狂暴的德雷克海峡相比,麦哲伦海峡相对平静,但仍风大浪急,海峡最窄处仅有两公里,航行仍比较困难。海峡两岸山体高耸入云,有的还被白雪覆盖,而山下则是草木青翠。抬头望天,伍洋竟发现了两只安第斯神鹫在高空翱翔。

  当天下午,雪龙号就离开了麦哲伦海峡,又回到西风带的范围。船身摇晃的猛烈程度,超乎伍洋的想象。晕船自不用说,有一天深夜,伍洋差点儿从床上被晃下去。实验室的显示器也差点儿砸在地上,幸好队友伸出“神来之手”帮着接住,逃过一劫。

  离开西风带,船相对平静了一些。伍洋每天早上和队友在船头看鸟,总是无功而返,只有偶尔经过岛屿附近时,才会有比较多的鸟类出现。近一个月横穿太平洋的日子特别枯燥,大家都归心似箭。

  4月13日,伍洋早上起床去甲板上让阳光唤醒大脑,听到类似北红尾鸲金属般的啾啾声。他以为有鸟类迁徙落在船上搭便车,心里有一丝激动。踱步辗转,想要判断方位,最后发现是五层甲板上,铁链在风中振动发出的声音。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故乡的鸟鸣了。

  伍洋访谈

  在海边和北大港数过鸟 

  在汉沽盐场研究反嘴鹬

  王小柔:生态研究是一个很偏的专业,你是因为从小喜欢大自然吗?

  伍洋:我在湖南一个山区林场长大,很喜欢野外。中学时对生物学科很感兴趣,高考完填志愿选了生物科学,觉得未来会在实验室里面,穿着白大褂研究分子生物学。大二时,我参加了兴趣社团,学姐带我们体验观鸟。我之前没接触过,那次活动才第一次认识了身边常见的喜鹊。我觉得这太好玩了,比在实验室做实验好玩。我在青岛观鸟一直到大学毕业,大四保研,选择了鸟类学专业。

  王小柔:你曾在澳洲求学,这段经历对你有什么影响?

  伍洋:在国外学习,除了跟随导师进行学术研究以外,我也参与了很多当地的志愿者活动。他们非常在意鸟类的感受,尽量避免伤害鸟类。我刚去参加“环志”的时候,森林里蚊子很多,我往手上喷了一点驱蚊液,别的志愿者说,驱蚊液可能会对鸟类有伤害,让我擦掉了。澳洲很多观鸟人还是用“古法观鸟”,也就是用望远镜欣赏,即使用相机,大多也是一些小型数码相机或轻便的镜头,不像我们国内,基本都是“长焦大炮”。假期我也跟随朋友去了澳洲很多知名的鸟点,尤其是澳洲内陆。

  王小柔:你现在主要做哪些方面的研究?

  伍洋:前几年我主要的野外工作是为研究对象反嘴鹬佩戴卫星追踪器,最近两年在分析追踪器传回来的数据。反嘴鹬是一种很优雅的水鸟,一般的鸟类嘴是往下弯的,反嘴鹬的嘴是向上翘的。当然最与众不同的是反嘴鹬极强的适应能力,能够利用很多人工湿地,例如盐池、养殖池等。全世界将近一半的鸟类数量在下降,但根据现有调查数据显示,反嘴鹬的种群数量是上升的。这就很令人好奇了,为什么呢?所以我就用追踪数据和公民科学数据结合分析,试图解答这个问题。

  王小柔:你参与过天津滩涂鸻鹬调查吗?对天津整体鸟况有什么感受?

  伍洋:参加过。我从2017年开始在天津进行鸟类研究。我不仅在天津海边和内陆的北大港地区数过鸟,还在滨海新区汉沽盐场进行过反嘴鹬的研究。我觉得天津作为一个大城市,能拥有这么多的鸟是非常难得的。在冬天,天津的滨海滩涂是上万只濒危物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遗鸥的主要越冬地,而内陆的水库、湖泊等湿地又支撑了数千只同样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东方白鹳的生存;在夏天,汉沽盐场为反嘴鹬、环颈鸻等水鸟提供了很好的繁殖地。迁徙的时候,天津作为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飞路线上的一个重要节点,为南来北往成千上万只鸟类提供了中途停歇地。我觉得如果生活在天津,对于一个鸟类学家或者观鸟爱好者来说是非常幸福的。

  王小柔:你未来有什么计划?

  伍洋:在正式踏入鸟类学领域七年之后,我预计今年6月毕业。我打算在一家科研机构继续从事鸟类学研究,除了继续分析之前积攒的数据以外,我想尝试利用更多的公民科学数据,来解决一些依靠研究者自身很难攻克的问题,最终目的是让野生动物与人类更好地共存。

  (图片由伍洋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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