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戏是中国古代乐舞杂技及幻术的统称,唐朝国力强盛,文化多元,百戏技艺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百戏在唐代形式多样,空前绝后,当时的演出有山车旱船、走索、吞刀吐火、飞弹、戴竿、角抵、幻术、舞马等,一个赛一个惊险,令人叹为观止。唐人李亢的《独异志》记载了唐德宗贞元年间(785—805年)一个身体残疾的乞丐,会击球、剑舞等多种百戏技艺,活跃于京城戏场若干年,靠自己的本事娶妻生子,每天能够吸引多达数千名的观众观看他的表演。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唐代民间百戏行业的兴盛。
【迭踏和走索】
百戏在宫廷很受欢迎,据唐人苏鹗的《杜阳杂编》记载,唐敬宗很喜欢看杂技,有一次他过生日,看了一位叫石火胡的杂技演员的精彩表演:“石火胡挈养女五人,才八九岁,于百尺竿上张弓弦五条,令五女各居一条之上,衣五色衣,执戟持戈,舞《破阵乐》曲,俯仰来去,越节如飞。是时观者目眩心怯。火胡立于十重朱画床子上,令诸女迭踏以至半空,手中皆执五彩小帜,床子大者始一尺余。俄而手足齐举,为之踏浑脱,歌呼抑扬,若履平地。”
这段记载让人看了惊心动魄,即使今天来看,也是十分了得的技术。石火胡一个弱女子,能站在十层叠放的彩绘坐床上,五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迭踏上去(迭踏就如今天的叠罗汉,人踩人,高高地叠上去),手拿五彩小旗子,唱歌表演,如履平地。如此高超的技艺,博得了皇帝的奖赏,“上赐物甚厚”。
唐人封演编撰的《封氏闻见记》中记载,唐玄宗千秋节庆典活动中有一个非常精彩的走索表演。走索,也就是走绳,非常惊险。当时,几十米的绳子高高地悬在上空,绷直似琴弦,鼓乐响起,艺人一个个从绳子两端踮起脚尖走上去,踏着节奏,飘飘忽忽,犹如仙人。他们有的在绳子中间相遇,错身而过,身姿轻盈;有的穿着木屐弯腰仰头,从容优雅;有的踩着五六尺的高跷走在绳上,如履平地;还有人和人摞起来三四层,翻跟头跳到绳上,稳稳站住,没有一个跌下来的,堪称奇观。
【相扑】
相扑,有的人误以为是源自于日本的一项运动,其实,相扑源于中国春秋时代,初名“角抵”,带有武术性质。相扑发展到唐时,成为宫廷和民间共盛的百戏项目。据宋元之际著名的历史学家马端临的《文献通考》记载:“角力戏,壮士裸袒相搏而角胜负。每群戏既毕,左右军擂大鼓而引之,岂亦古者习武而变欤!”这是一种由习武演变而来的杂技项目,两位壮士肉身相搏,场面十分激烈。
历代的皇帝大都喜欢观赏角抵的表演,隋时还专门设有角抵队。《角力记》记载了一个叫蒙万赢的宫廷角抵力士,从事角抵数十年之久。他十四五岁闻名于长安城,后来历经唐僖宗、唐昭宗两任皇帝而不衰。他在历次的比赛中连连获胜,被人们称为蒙万赢,时间长了,真名都被人们淡忘了。蒙万赢功成名就后,积极传授角抵技艺,仅在长安一带,就有几百人跟他学习角抵。
更令人惊奇的是,大唐妇女中也有角抵高手。据唐人康骈的《剧谈录》记载,唐懿宗咸通年间(860—874年),京城护卫军中有个叫作张季弘的角抵高手,其人力大无穷。他曾经路过胜业坊,一个赶着毛驴驮着柴火的人陷入泥坑挡了他的道儿,他生气了,一把提起驴的四蹄,把驴扔了出去。围观的人看到这一情景,个个都很害怕。后来,张季弘在襄州任职时,遇到一老妇人说自己新过门的儿媳不像话,求他帮忙教训教训。哪曾想,这儿媳妇也是角抵高手,她申辩自己并未对婆婆无礼,每说一件事的时候,就伸出中指在张季弘坐的石头上比画,手指划过,石头上就留下了痕迹,有寸许深。张季弘一看,顿时吓得汗流了下来,哪敢再与她交手,只是尴尬地说,这媳妇讲得道理不错,就关上门睡觉了,第二天一早就溜走了。
由此可见,角抵也不光靠蛮力。五代王仁裕的《玉堂闲话》中记载了一个文弱秀才瞬间摔倒一个角抵高手的故事,他的窍门就在于掌握了这位高手的软肋,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在敦煌藏经洞里,有一幅唐代相扑图。画中人物赤身裸背,光腿腆足,一人一手在前,一手在后,用弓步直取对方;另一人双臂弯曲,低俯身体,左右回旋,伺机反攻。两人找角度、看时机,踢、打、摔、拿等多种技术都使上了。
【幻术】
幻术即魔术,俗称变戏法儿。唐代随着佛教、道教的兴盛,幻术也迎来大发展。在西域流行的宗教幻术也在长安出现,为盛唐首都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唐代幻术种类繁多,有吞刀、吐火、鱼龙曼延、屠人截马、藏挟术、遁术等。吞刀、吐火是汉代从西域流传过来的幻术表演,经过历代发展,唐时一度成为百戏的开场秀。《独异志》记载:“高祖时有西国胡僧,能口吐火以威胁众。”唐人王棨的《吞刀吐火赋》描写了来自天竺的演员表演吞刀吐火的惊险场面:“俄而精钢充腹,炽烈交颐。罔有剖心之患,曾无烂额之疑。寂影灭以光沈,霜锋尽处;炯霞舒而血喷,朱焰生时。素仞兮倏去于手,红光兮遽腾其口。”这一段生动的描写让人看了胆战心惊,又不得不拍手叫好。
唐代有一个叫“燕奴”的戏法,据后唐冯贽的《云仙散录》记载:“有术士于腕间出弹子二丸,皆五色,叱令变化,即化双燕飞腾,名燕奴,又令变,即化二小剑交击。须臾,复为丸,入腕中。”这是标准的魔术表演,表演者能够把腕间的五色弹丸变为一双燕子,还能变成两把小剑互相击斗,十分精彩。
藏挟术,就是以转移、藏掖等手法,使物品时隐时现,变有变无。唐人蒋防的《幻戏志》里记载了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藏挟术,电影《妖猫传》里也有这个场景:有个瓜农当场撒种子,浇水,立刻就发芽、长蔓、开花,瞬时结出一架子墨绿色的大西瓜。瓜农把瓜卖给众人,大家无不称奇。
此外,《杜阳杂编》还记载了当时幻术艺人米宝,能在粗二寸、长尺许的蜡烛上,施五色光,燃亮后,能呈现楼、台、阁、殿的形状,一整夜都不灭。在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一书中,也记载了幻术艺人画龟可以变活、画枯枝能够开花的情景。这些都真实地反映了唐代艺人高超的幻术表演水平。
【舞马】
除了惊险的各类技艺表演,大唐的百戏还有大型驯兽舞蹈表演,即马戏,有象舞和舞马等,亦是精彩绝伦。
象舞,是由驯服的大象所进行的各种表演活动。唐玄宗时期,养了不少驯象,曾进行过包括马、象在内的驯兽大型表演:“戏马斗鸡……又引大象、犀牛入场,或拜舞,动中音律。”极有观感,引得人们兴致勃勃地去观看。
最为精彩的是舞马,又称“蹀马”“蹀马戏”,经过特殊训练的马,表演时蹄上铁掌,马随音乐,蹀步在地面上踏击出优美的节奏,故称“蹀马”。舞马在蹀步的同时,还会表演各种高难度的杂技动作,有“掬礼衔杯”“仰天长啸”“人马共舞”等。这种表演在唐代有了很大的发展,出现了各种舞马活动,尤其是宫廷的舞马驯马活动,其规模之大,技艺之精,可谓空前。
据唐人段安节的《乐府杂录》记载:“马舞者,栊马人着彩衣,执鞭,于床上舞躞躞,蹄皆应节也。”这种活动,在唐玄宗年间,达到极盛。据《旧唐书·音乐志》记载:“玄宗在位多年,善音乐,若宴设酺会,即御勤政楼……日旰,即内闲厩引蹀马三十匹,为《倾杯乐》曲,奋首鼓尾,纵横应节。又施三层板床,乘马而上,抃转如飞。”这段就记载了大唐十分精彩的舞马表演。
唐玄宗时期,甚至还曾经出现过“舞马四百蹄”的盛大表演,即用一百匹驯马参加表演,阵容之大可见一斑,唐人郑处诲编撰的《明皇杂录》对这一盛况给予了较为详尽的描绘:“玄宗尝命教舞马四百蹄,各为左右,分为部目,为某家宠、某家骄。时塞外亦有善马来贡者,上俾之教习,无不曲尽其妙。因命衣以文绣,络以金银,饰其鬃鬣,间杂珠玉。其曲谓之《倾杯乐》者,数十回奋首鼓尾,纵横应节。又施三层板床,乘马而上,旋转如飞。或命壮士举一榻,马舞于榻上,乐工数人立在左右前后,皆衣淡黄衫、文玉带,必求少年而姿貌美秀者。每千秋节,命舞于勤政楼下。”
当时诗人们也有不少吟咏舞马的诗篇,唐正谏大夫、书法家、诗人薛曜写有著名《舞马篇》一诗,其中写道:“星精龙种竞腾骧,双眼黄金紫艳光……奔尘飞箭若麟螭,蹑景追风忽见知。嘴衔拉铁并权奇,被服雕章何陆离。紫玉鸣珂临宝镫,青丝彩络带金羁。随歌鼓而电惊,逐丸剑而飙驰……”这首诗不仅有声有色地描写了舞马的精彩表演过程,还记录了骑在疾奔马背上的演员,表演跳丸、弄剑等高难动作,可谓精彩惊险至极,极大地吸引了人们的眼球。
舞马在唐代算是一种极其有趣的百戏娱乐活动,它“可以敷张皇乐,可以启迪欢趣”,上至皇帝王公贵族,下及庶民百姓,都十分喜欢欣赏。唐代政治家、文学家张说曾写过《舞马词》六首,其中之六写道:“圣君出震应箓,神马浮河献图。足踏天庭鼓舞,心将帝乐踟踌。”词中可以看出唐皇帝及众臣对舞马的喜爱程度。不但逢节表演,平时朝廷内也会由宫人们来表演,有时还作为“会群百蛮在庭”的观武项目进行演出,也同样博得了来宾的欢迎,而“都人士女,杂沓缤纷,或侧肩以驰见,或奔跃以乐闻,众观迭改,群心如待”,长安城的人们遇到这种场合自然不会放过,纷纷赶往观看。
梁启超曾经说过,“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挨过几十年,那么,生命便成沙漠,要来何用?”他把劳作、游戏、艺术、学问合称为“趣味主体”,认为“趣味”在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少,生活必须有趣味才有价值。大唐时期花样繁多、精湛超绝、健康有趣的百戏技艺,反映了唐人多彩的精神生活与丰富的文化意蕴,承载着唐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