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逸萱1987年考进天津人民艺术剧院学员班,先后在话剧《雷雨》《家》《芳草碧连天》《钗头凤》《风华绝代》《北平1949》《海河人家》中担任主要角色,参演过电影《满洲虎行动》,电视剧《如烟旧事》《惊世商情》等。身为话剧演员的她,在舞台上,从《雷雨》中的四凤一路演到鲁妈,经历了三十多年岁月的沉淀,经历了转型的阵痛,也经历了职业生涯的蜕变,如今她的内心已是平静淡然。
误打误撞考入天津人艺
在《雷雨》中演四凤得到认可
我是误打误撞当上话剧演员的。那时候就是看到一个广告,天津人艺招学员,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单位,不知道这是什么工作,也没有表演基础,什么都不会。我爸爸说:“你去报个名吧,见见世面,考上考不上无所谓。”
身边熟悉的人都觉得我考不上。初试有一千多人,最后只招了七个女生。可能是我运气好吧?但考上之后,从事这一行了,我就觉得,这是最适合我的职业。虽然没有戏演的时候,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也迷茫过,困惑过,问自己是不是要坚守下去?但我好像除了演戏别的都不想做,我的职业就是我的爱好,我觉得这是一种幸福。
上世纪90年代初,登台演出的机会很少。我演了一部电视剧叫《黄河情》,在山西拍的。然后和陈宝国老师一起演了电影《满洲虎行动》。我们两个在雪地里拍了半个月,他演男主角,我不算女主角,但和陈宝国老师的对手戏最多。拍这部电影时,我接到剧院通知,让我在《雷雨》中演四凤。因为当时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演技的不足,觉得应该继续在话剧舞台上锻炼,便毫不犹豫地回到剧院。
曹禺先生是天津人,他的代表作《雷雨》讲的也是天津故事。天津人艺的话剧《雷雨》从上世纪50年代起开始演出,走遍全国各地,一直深受各界专家的肯定以及广大观众的热爱。
四凤是我在话剧舞台上塑造的第一个重要角色。剧本里写的四凤粗手粗脚,人高马大,是那种劳动妇女的样子。可能当时我们剧院的年轻女演员中只有我年纪合适,所以用了我。演着演着,好像大家也认可了我的形象,甚至以后再找演四凤的演员,也是照着我的样子去找。
最早我可能只是本色出演。方沉导演对我挺不放心的,甚至到正式演出前,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换一个更有经验的演员。不过我并不知道导演的想法。首演结束后,在后台,方沉导演连着跟我说“好好好”。后来制作人告诉我:“方导一说话,我这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从那儿以后,方沉导演就经常跟我开玩笑,给我起个外号什么的,用各种各样只有他自己明白的称呼来喊我。大家都知道,这代表了他对我的一种认同。
在话剧舞台上磨炼多年
把握角色的能力不断提升
四凤是一个悲剧人物,我从一开始就想演出一种悲苦的感觉,一直这样演了十几年。随着时代的变化,导演的阐述也在不断叠加。后来有一次演出前,我已经化好妆了,丁小平导演给我分析角色:“四凤在一幕的时候,应该是很开心的状态。她跟了大少爷,跟一个她想都不敢想的人谈恋爱,大少爷又那么爱他,在四凤的世界里,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悲剧还没发生,不能把后面的愁绪带到前面来,演员不能先知先觉……”这是我之前没想过的,但我觉得很有道理。我说“好”。
上台以后,我改变了情绪,一开始特别开心,真的像是两个人在谈恋爱,随着剧情发展才慢慢转变。以前上台我不敢有任何变化,可能是因为自己在舞台上磨炼了这么多年,把握角色的能力也在增强,再加上导演的鼓励,所以才敢这么演。
演出中也会遇到意外情况。有一年在山东演出,我刚刚化好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我来说那是人生中很大的一件事,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沉重。那天上台后,一幕二幕的时候,四凤应该很开心,我不能让观众、让别的演员看出自己状态不对,只好强颜欢笑。演到第三幕,剧情有了转变,我在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等演出结束同事问我:“你今天有什么事,怎么状态不对?”我说:“是有一些事情。”可是,那场演出我觉得挺完美的。观众已经坐在那了,我必须对得起观众,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对得起喜欢我、爱护我的人。
演完《雷雨》,我们剧院排演话剧《家》,我在里面出演了鸣凤。两个凤,两个丫鬟。后来演《蛐蛐四爷》,我也演了个丫鬟,所以同事说我是“丫鬟专业户”。
记得2004年,“都市恋情话剧演出周”在中国大戏院开幕,打头炮的是现代时尚爱情喜剧《他没有两个老婆》。这个戏无论台词的独特设计还是情节的巧妙结构,都令人耳目一新。丁乃筝导演特别善于调动演员的创作能力,常常以几句出人意料的笑谈和家常式的聊天启发演员的想象空间。刘景范老师演男主角张立国,张艳秋老师演他的“大老婆”玉莲,我扮演张立国的另一个老婆小琦。小琦性格乖巧可爱,莫名其妙成为别人的老婆,在逐渐明白中受到伤害。这个角色表面看自在随意,其实有很多心路历程。剧情的结局是两个女人逐渐明白,并且见了面,但局面并没有被拆穿。我想,这也正是这部轻喜剧留给大家的一点思考吧。
每一个演员都会面临转型,面临着从青年到中年,甚至到中老年这样一个人生过程。我不是那种大青衣类型的演员,大青衣可以演很多年,我是一个少女型演员,我一直觉得要尽早突破自己。要是只在这一条路上走,随着年纪增大,形象变老,可能就会走进死胡同。包括我在《雷雨》中演鲁妈,接这个角色时我还是比较年轻的,我就故意把自己“做老”。怕观众觉得我不够老,化妆时化成满头白发,其实鲁妈不一定满头白发。包括脸、骨骼的化妆,都要把皮肤往下拉一些。我觉得不用怕,要勇于面对衰老,这是演员成长的过程。要爱心中的角色,不要爱角色中的自己,跟角色越贴近越好。
喜欢平平淡淡地演戏
也不追求“高光时刻”
有一件事我特别难忘。那一年我们在天津人艺实验剧场演出,一般咱们的观众都比较含蓄,包括我自己到剧场看演出,如果看了一出特别好的戏,我都不好意思站起来鼓掌。但我们那次演出结束后,所有的观众都起立鼓掌。我觉得这是观众真情实感的流露,让我感到骄傲、激动。
我在舞台上演戏时并没有微妙的感觉,但在戏外常会产生错觉,尤其是化好妆、穿好服装之后,突然会想:“我怎么在这儿?”我的脑子里想的全是话剧,有时候一觉醒来,突然想到一场戏,觉得这个地方应该这样处理,自己以前处理得不对,然后我就会按照新的想法去演这个角色。
电视剧是快餐文化,拍摄时的节奏也很快。一部电视剧演下来,感觉自己好像被消耗光了,但演过去就结束了,很难再跟这个角色有什么关联。或许演电视剧能出名,收入也更高,但在那种无休止的消耗当中,自己在话剧舞台上会越来越没底气。而恰恰是在有限的话剧舞台上,才可能获得无限的艺术滋养,可以积累知识、能量,提高自身修养。演一场,演一天,演一年,通过持之以恒的积累,自己的表演水平会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提升。
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舞台上,我们总说要坚守,但真的能够在十几年、几十年当中执着坚守一项事业,这其中肯定会有很多的苦辣酸甜,很多的不容易。每次接到一个新角色,我都不想放弃,特别是自己喜欢的戏。名利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我把话剧表演当成一种生活方式──喜欢排练时每天几乎朝九晚五、全身心投入的状态,也喜欢演出前那种期待的感觉。我就是喜欢平平淡淡地演戏,没有太多干扰,也不必追求“高光时刻”,我喜欢这种平静。但平淡和平静不意味着放弃,我还是想突破自己,不会裹足不前。对未来的话剧生涯,我很期盼能遇到一个角色,有着经历丰富、历尽坎坷的人生,期待在舞台上接受更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