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猛虎不吃人

　　刘逢禄对龚自珍说：“本科主考，蒋、曹二位中堂，均是年过花甲的三朝元老，假设他们看过你的这些文章，会有什么想法呢？”

　　刘逢禄一席话，听得龚自珍默然不语。回到寓所，他反复品味刘逢禄的话，越想越难过，对官场的黑暗、仕途的凶险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披上衣起来，振笔疾书，写成了一首古风，题作《行路易》。吟罢，胸中的抑郁愤懑之气仿佛吐出了一些，他掷笔在案，倒头便睡，直到次日日上三竿尚未醒来。梦中他独自一人穿行在荒山密林之中，到处是荆棘，到处是坎坷。正举步维艰的时候，又发现对面山头上蹲着一只吊额金睛的猛虎，吓得他魂飞魄散，回头便跑，刚刚跑出几步，又观见一只猛虎张牙舞爪拦在前面，作势欲扑。他亡魂四冒，双腿发软，一跤跌进万丈深渊，一块巨石又轰然自山顶滚下，越滚越快直向自己砸来……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剧烈的叩门声，把龚自珍从噩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已是满院阳光。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披衣起来，开门一看，原来是魏源和宋翔凤结伴来访。

　　二人走近书案一看，书案上笔墨淋漓，满纸龙飞凤舞。宋翔凤笑道：“璱人诗兴又发作了。”魏源仔细一看，是一首古风，题目是《行路易》，不禁笑道：“古乐府《杂曲》中有‘行路难’的题目，李太白原有名作。自珍偏会杜撰，却胡诌出一篇‘行路易’来！”

　　这时自珍漱洗已毕，刚巧进屋，立刻接口反驳道：“魏默深少见多怪。这哪里是我杜撰来的？我不过是拾古人的牙慧罢了。”宋翔凤道：“古人哪有什么‘行路易’，典出何处？”

　　龚自珍道：“《唐诗纪事》记载，陆畅，字达夫，韦皋雅所厚礼。天宝时太白为《蜀道难》以斥严武。陆畅为《蜀道易》以美皋。我不过略师其意罢了。”说罢大笑。宋翔凤道：“勉强可以自圆其说。默深，奇文共赏，请读一读，看他胡诌些什么，内容是不是杜撰。”于是魏源朗声念道：“东山猛虎不吃人，西山猛虎吃人，南山猛虎吃人，北山猛虎不食人。漫漫趋避何所已？玉帝不遣牖下死，一双瞳神射秋水。袖中芳草岂不香？手中玉麈岂不长？中妇岂不姝？座客岂不都？”

　　宋翔凤接口评道：“起笔仿效老杜，‘四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之句，不为杜撰。‘漫漫’典出扬子云《甘泉赋》，‘玉帝’一句见李贺《唐儿歌》，以下各句或出《世说》，或出《文选》，或出《诗经》。好！每句皆有所宗，不为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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