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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70年代末考取船长职务证书,半生在海上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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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9月2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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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上世纪70年代末考取船长职务证书,半生在海上航行
老船长的故事(图)
文 陈锡珍

  退休后,告别了紧张孤寂的海上生活,再也不能双手握住望远镜,站在宽阔明亮的驾驶台上,沉着威严地给操舵水手下达舵令,再也呼吸不到清新潮湿的海上空气,再也不能享受承担重要使命、克服一个个困难而产生的成就感……此时,回忆成为化解心中失落与怅惘的良药,当年那一次次航行,时常浮现在眼前。

  “大冶”轮在天津新港装货

  抵达伦敦,感受绅士做派

  在我的少年时代,中国航海家郑和、欧洲航海家哥伦布、麦哲伦的故事唤起我很多遐想。尤其是中学一篇语文课文《惊涛骇浪万里行》,那是著名海员作家陆俊超在中波海运公司轮船上远航的自传体文章,深深感染了我。作为一种动力,我于1961年以第一志愿考入被誉为“远洋船长摇篮”的大连海运学院(今大连海事大学)航海系,离少时的梦想越来越近。

  上世纪70年代末,恢复了远洋船舶职务证书考试制度,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最早一期考证班的船长职务证书。当年在“玉泉山”轮实习三个月后,正式被派往国产万吨船“大冶”轮。记得我们的河南籍政委经常在大沽口锚地用高频电话与公司联系:“公司,公司,我是‘大爷’,我是‘大爷’,请回话!”驾驶台里笑成一片。

  那年,“大冶”轮在天津新港装货,又驶往上海港加载,装满一万多吨杂货。卸货港是伦敦、鹿特丹、汉堡和安特卫普。船舶在大洋里孤零零地航行,船上的人各自忙碌──值班驾驶员和水手在驾驶台航行值班,当值轮机员和机工在机舱值守,水手长带领水手们做甲板和船体维修保养,机工长带领机工在机舱里做机器保养……

  有时洋面上一点儿浪花都没有,真是海平如镜,但老船员都知道,这是风暴天气的前兆。那时没有卫星导航,要靠星星、太阳、月亮来定位。由于海流、潮流、风力的影响,也要随时掌握船舶的实际位置,保持既定航线。

  抵达第一个港口伦敦之前,我做足了功课,在英文版“进港指南”上找到引航员登船的位置。伦敦的港外引航站叫福克斯顿引航站,经过提前联络,船舶准时抵达登船点,水手长和水手们早已把引水软梯放置妥当,引航员顺利登轮,来到驾驶台。

  那是一位满头华发、身材修长的英国人,看上去快60岁了。我告诉他,我是第一次来伦敦,担心他听不懂我的英语。他却说:“你的英语很标准,比刚刚与引航站通话的日本船长强多了。你也比我强,能用英语交谈,而我却一句中国话也听不懂。现在中国船越来越多,我要学些中国话。”或许他对每个外国船长都这样说吧,但他的绅士做派的确消除了我的紧张情绪。我为他准备了晚餐,一份牛排,搭配生洋葱片和西红柿,外加一小瓶冰镇青岛啤酒。他表示味道很棒。

  我们的三四千吨杂货在伦敦港竟然卸了五天,只能说明英国的装卸效率不高。英国工人技术熟练,可是他们经常休息,“咖啡时间”必不可少,而且一杯咖啡能喝很久。

  我们安排船员分批下地活动。伦敦是世界著名大都会,旅游景点颇多。我和另外两名船员一起下船,参观了大英博物馆,那里陈列着中国、埃及、希腊、罗马等古国的文物,数量之大令人瞠目。走马观花看个大概,又去了格林尼治天文台。随后,在伦敦北郊海格特公墓,我们找到了绿茵环绕、近3米高的马克思墓铜像。

  3万吨“金海”轮从秦皇岛始发

  经香港驶进泰国湾装载木薯

  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们的3万吨散装货船“金海”轮从秦皇岛始发,旧历腊月二十八抵香港,进行为期四天的航休。晚上从锚地看香港和九龙,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被各种灯光点缀得五光十色。旧历腊月三十,我同负责伙食的管事下地购置蔬菜食品,到了九龙一个蔬菜副食市场,物资之丰富令人称羡。买了食物,又往商店区逛了逛,每个店前的大招牌上几乎都有“春节大减价”“不惜血本”等条幅,一打听,有的东西确实比平时便宜。

  正月初一,汽笛一声长鸣,货轮缓缓驶离香港锚地。在南中国海航行了将近三天,驶进泰国湾。那里简直就像一个大湖,异常平静。晚上的渔船灯光闪烁,连成一片,犹如海上灯市。但在当时,这里也潜伏着危险,因为海盗船经常出没,袭扰劫掠商船。

  好在有惊无险,我们顺利抵达曼谷港外锚地。船舶代理及海关、移民局、检疫部门登轮办理联检手续。那时候这些人比较难缠,总会索要烟酒礼品,好在我知道他们喜欢苹果,因为苹果在当地卖得很贵,我准备了很多苹果,省去不少麻烦。

  办完手续,货轮移泊至西拉察锚地,准备装载2.5万吨木薯粉散装货物。驳船从岸边专用码头将货物拖到轮船边,原以为要用大抓斗装卸,却见工头带的装卸工具竟是铺着尼龙布的网兜,随即装卸工人登船,这庞大的装卸大军把我惊呆了!170多米长的甲板上挤满了人,年纪大的有六十多岁,小的不过十四五岁,其中女工竟占了三分之一。这次装货可谓人海战术,一群人猫着腰,手忙脚乱往网兜里装木薯粉,远远望去,粉尘把他们的身体都淹没了。

  天黑后收了工,甲板就是工人的“宿舍”。年轻的小伙子、姑娘们在舱盖上唱歌跳舞,尽情欢乐。装卸公司在船上设置了食堂和小卖部,每次开饭时,他们的炊事人员总会给我端来一大盘泰式红烧鱼,上面洒满辣椒丝,味道相当不错。虽然百般谢绝,但他们每天仍照送不误,我当然不能独吞,转送给同事们一起品尝。

  整整用了半个月,2.5万吨木薯粉总算装完了。一些工人在装货过程中受了伤,我们的船医为他们涂药包扎。有的老弱人员头疼脑热,船医也及时送医送药。装完货离船时,他们站在交通船上,满怀惜别之情与我们招手告别。

  在海上航行了六个月

  满怀对祖国的怀念返程

  我们的“金海”轮满载着泰国的货物和装卸工人的祝福,穿过马六甲海峡,在新加坡补足了燃油、淡水、食物。船员们分两批下地,购置必要的用品。公司发的外汇并不多,大家都会把钱花在新加坡这个自由港,因为相对来说东西比较便宜。当地有一家“泰昌行”,专营布料和杂品,火了好多年。

  货轮驶入浩渺无际的印度洋。正所谓“无风三尺浪”,虽然风并不大,但这艘3万吨的轮船还是被海浪涌了起来。初次上船的年轻船员开始头晕、想吐,天生不晕船的只有极少数人,每个人都要过这道关口。船员一年有四分之三时间在船上度过,大家一起生活,必须要创造和谐气氛,否则很容易因小事吵架斗殴。政委记下全船每个人的生日,在生日当天准备一大碗面条,卧两个鸡蛋,大家一起唱“祝你生日快乐”。闲暇时,几个船员聚在我的房间,听我讲法国作家凡尔纳的航海小说,又讲《水浒》《今古奇观》。他们听得很投入,我想,这至少比躺在房间床上看天花板强多了。

  船快到夏威夷岛时,前甲板落下四只大鸟。好家伙,每只鸟都有一米多高,长着鸭蹼似的脚,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船员弄来饭团和鱼肉,它们争着吃起来。那时我们的伙食也快山穷水尽了,每天吃自己生的豆芽菜,很少有新鲜的鱼肉。一只大鸟几十斤重,用不着费劲捕捉,但船员们却不约而同达成共识,谁也没有伤害四只大鸟,把它们变成盘中餐。四只大鸟在船上停留了四天,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鸣叫着绕船飞了一圈,朝远处飞走了。

  我们在海上航行了六个月,经我国渤海、台湾海峡、南海,穿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过亚丁湾、红海,通过的苏伊士运河,再过不平静的地中海,过直布罗陀海峡,航过波涛汹涌的比斯开湾,渡过英吉利海峡,斜穿大西洋,航行过令船员谈虎色变的百慕大三角区,抵美国东海岸后,南驶加勒比海并通过巴拿马运河……先后挂靠曼谷、新加坡、比利时的根特港、德国的布腊克,美国的费城六个港口,最后满载3万吨谷物返程。

  望见岛屿和陆地,船员们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我们拉响了三声汽笛,终于锚泊在湛江港的港外锚地。我长舒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绕地球一周的航行,虽然远不如凡尔纳在《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海底两万里》中所描写的那样生动精彩,但我敢说,这是我最难忘、最真实的一段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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