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的人家(图) 2024年10月31日  王丽伟 本版题图 张宇尘

  山川河流、大漠戈壁、田连阡陌,每抹风景都有它的独特,看过不同的颜色方才懂得,眼前的那一帧,便是最好,无关风月,只在于当时的心境。

  我喜欢看海。临海而立,眺望着远处,碧蓝辽阔,一望无垠,于尽处,海水容纳一切,仿佛前尘往事,都成了过眼云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唯留耳边吹过自由的海风,拨乱了发丝,也吹动了人的心弦。融进大自然的恢宏里,凝望着远处的海天一线,体验时间静止、心跳加速的美妙。那是一种逃离喧闹、世俗,只剩静谧的幸福感。

  我眼中旅行的意义,大抵如此,远离闹市,到安静的地方,放下压力,抛出情绪垃圾,找寻本真。直到几年前,偶然遇到一户人家,他们的生活状态,让我对幸福的找寻,有了新的感悟。

  那是在六安天堂寨,居住在山脚下的本地人家。车子缓缓驶入寨子里,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正午,车窗外艳阳高照,驱散了清晨刚进山时的雾气,余留山顶披着一层淡淡的薄纱,在金色的光线中,露出唯美的仙气。

  车子在民宿大门口的一侧停稳了,我们一行人陆续下车,呼吸到山里湿润的空气,疲惫感瞬间减掉一半。虽是白天,山里却十分安静,仿佛一切生灵都已沉沉睡去,进入了梦乡。这是在城市里很少体会到的感觉,山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欢快清脆,像是在欢迎着我们的到来。我看向旁边的民宿,院里的楼有几层高,大门宽敞,白墙灰瓦,高耸气派,是经典的徽式建筑风格。

  姐夫是个社交高手,他的笑容透露出消除陌生感的亲和力。因为来得早,空房比较多,一番浅谈之后,他和老板熟络起来,为我们几个选到了视野极好的观景房间。提着行李,上楼安顿好,姐夫又带着我们来到顶楼,老板说,这里是他们整栋民宿视野最佳的平台。

  登至天台,果不其然,四四方方一块空地,收拾得像个小院儿,闲适地摆设着品茶的桌椅,角角落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倚在躺椅旁边的栏杆上,眺望着远处山脉的轮廓,近处的清晰遮挡住远处的朦胧,仿佛一幅陈旧的泼墨山水图,再加上蓝天白云的映衬,美不胜收!

  倒在躺椅上,轻轻摇晃,闭上双眸深呼吸,空气甜润,温度适宜,的确是个休憩的好地方。民宿是夫妻二人张罗起来的,此刻正是午餐时间,后院的厨子忙活着,厅堂里帮忙传菜的是老板和他的孩子。小姑娘年纪不大,做事却很利落,帮我们沏茶、拿杯子,平和的眼神里,察不出一丝的不悦。此时正值假期,在别人家的孩子休息、旅游的时候,她却能勤快地帮着父母劳动。摆放好水杯,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脸庞还留有少许稚气,身手已是老练成熟。看得出来,她不是刚开始做事。

  不多时,桌上就摆满了饭食,实惠美味,抚慰了我们的饥肠辘辘。一顿饭罢,姐夫遵循老板的建议,带着我们动身了,踏出楼门的同时,刚好碰到老板要出去拉货,说要载我们一起到山脚下,能省下路上慢行的时间。

  热情、质朴,是我对老板的印象。

  游玩的时间是快乐又短暂的,一路走走停停,直至太阳西落。孩子们还没有尽兴,却已到晚饭的时间了。赶在变冷之前,我们步行回到了民宿。

  大厅已有游客在就餐了,环视一周,余光瞟到了小姑娘,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认真地写着作业。吃饭的游客逐渐多起来,来往的脚步,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小小世界。

  老板娘的一声呼唤,穿过人海,收进了她的耳里。只一声,她便起身应和着,麻利地收拾好作业,放进了里屋的桌子上,而后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后厨。

  懂事、勤劳,是我对小姑娘的印象。

  晚饭烧好了,老板娘微笑着端过来一盘特产,是本地才有的,野生的一种植物的根茎,天然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就可激发出可口的味道。许是饭菜香甜,又或许是爬山的消耗,我们的饭桌上,下一盘菜还没有烧好,上一盘就已经光盘了。老板娘走过来询问菜品的口味,并贴心地递上了热水,还指了指存储热水的位置,告诉我们喝完了,有需要就过去续上。菜都上齐了,依旧是美味实惠的一餐,虽是出门在外,却吃出了家里的味道。

  温柔、细腻,是我对老板娘的印象。

  晚饭后,我坐在院里的秋千椅上,抬头仰望着星空。藏蓝色的夜空中,散布着闪耀的星星点点,一闪一闪又一闪,好像在轻轻低语。我就这般凝望着,内心升出一种空远之感,像梦境,更像从前。对这里,我是喜欢的。

  依山傍水,温馨舒适的农家小院儿,夫妻和睦,父慈子孝,整整齐齐的一家人。质朴的问候,心神合一的笑容,他们身上面对生活的松弛感,是我等只在旅行期间,才略有一二的。囿于繁忙的我,偶尔才有时间品味的烟火气,却是他们一家最平凡的日常。

  月色真美,有人放起了音乐,耳边传来许巍自然的吟唱:“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旅途中不经意的契合,总能更触动人的神经。

  谁年轻的时候,不曾想过仗剑走天涯,那些奋力追寻梦想的岁月,回想起来,充满热血。每个孤独的夜晚,看着窗外的明月,勉励自己,总以为,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挥霍,还有更多的机会尝试,向往远方,向往繁华,向往想象中精彩的生活,于是拼了命地逃离生养自己的那片小天地,挣脱地域束缚,去寻觅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种生活。

  失败、成功、喜悦、彷徨,太多太多的情绪,深藏在心中,伴随着青春的逝去,成了故事。直至看到这户人家,方才理解了,生命的尽头,是归于平凡,而幸福生活的开始,源于看得见这种平凡。家庭和睦,天伦之乐,接受最真的自己,接受属于你的环境,学会享受周围的生活,才是这世间最有效的旅行。这是任何形式的逃离和寻觅,都熏陶不出的自洽。

  没有依山傍水,总有桃红柳绿,没有落霞孤鹜,总有春华秋实。幸福,在于发现,一半烟火,一半清欢,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片美好已在灯火阑珊处。

  本版题图  张宇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