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菜0.58元/斤、芹菜0.99元/斤、黄瓜1.98元/斤……2月27日，几位顾客在物美超市华苑店选购蔬菜时发出这样的疑问：最近菜是不是便宜了？

　　中国蔬菜协会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1月，全国28个蔬菜产品月均地头价2.91元/公斤，同比下降6.1%，位于近5年同期最低位。北京新发地2月22日至28日市场动态分析显示，2月28日，新发地市场蔬菜加权平均价是3.24元/公斤，比上周同期（2月21日）的3.29元/公斤下降1.52%；比去年同期的3.62元/公斤下降10.50%。根据北京新发地公布的数据显示，2月菜价环比继续回落。

　　近期菜价为何回落？对比往年，究竟便宜了多少？近日，记者采访了超市、批发市场、种植基地、物流运输公司等，一探究竟。

　　超市、菜市场

　　多种蔬菜价格回落明显 超市月销量同比增三成

　　2月25日7时刚过，天津市合祥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门口已排满了送菜的车。这是一家经营净菜的公司，每天，近8000公斤的新鲜蔬菜被送到这里。该公司总经理朱士臣与数十家蔬菜种植户达成合作。“去年这个时候，一车菜得花5000多块，今年4000多块就能买下来，便宜了差不多20%。”他一边卸货一边对记者说。

　　像朱士臣一样，不少市民在菜市场和超市购买蔬菜时，发出这样的感叹：“今年的菜可比去年便宜了。”日前，记者走访多家超市、菜市场，发现多种蔬菜价格回落明显。

　　每天4时多，蔬菜配送车会准时停在物美超市华苑店门口，工人们卸货、入冷库……6时半，工作人员将菜摆上货架并贴好价签，迎接8时开门后的第一波顾客。

　　物美超市华苑店蔬菜区不到200平方米，有100多种蔬菜。“最近的菜价是春节前到现在最便宜的时候，对比去年同期，今年菜价低了不少。”该店店长张俊举例称，采访当日，黄瓜1.98元/斤，去年同期3元/斤多；西红柿2.99元/斤，去年同期6元/斤左右；转天要促销的豆角约5元/斤，去年同期要7元/斤多。

　　菜价降低给这家超市带来的变化体现在数据里——1月，蔬菜部客单价由去年同期的30元降低至25元左右，客流量增长11.57%，销量比去年同期增长30%，销售额增长22.48%。

　　据介绍，物美超市华苑店平日的蔬菜到货量在3吨左右，周六、周日一般在4吨多。大部分菜是日清，一天就能卖完。“芹菜9毛9一斤，一天卖了400多斤，下午就没货了；大葱1块9毛9一斤，中午就卖空了；大白菜5毛8一斤，堆满的货架，半个小时就还剩不到10棵。”张俊表示，通常，促销蔬菜的备货量会比平时多2倍至3倍。由于销量和客流增加，这家超市计划下个月将蔬菜区扩建到300平方米左右，同时陆续引进春笋、蕨菜等南方菜。

　　超市的菜价如此，菜市场的情况怎么样？

　　2月24日，记者来到位于东丽区的南大桥菜市场。这里有100多家蔬菜商户，他们凌晨四五点就进场卸货了。9时，蔬菜商户冯师傅摊位前围了不少顾客。他的摊位有30多种蔬菜，日销量1000多斤。“今年的菜比去年这个时候便宜30%左右。”据他介绍，他这里山东菜和云南菜居多。豆角、荷兰豆、扁豆、菜花都是云南的；西葫芦、辣椒、黄瓜等蔬菜则来自山东。南大桥菜市场负责人翟学磊告诉记者，该市场平日的日客流量近万人次，周末客流量会更高一些。

　　位于河东区的大直沽菜市场有5家销售蔬菜的商户，王礼状便是其中之一。每到傍晚时分，摊位前就围满了附近的居民。他的摊位有100多种菜，其中南方菜差不多占了一半。“这个时候本地菜不多，有的菜刚上市，量还没起来。”他告诉记者，“今年的菜比往年便宜，香菜往年都10多块一斤，今年8块多。至于未来价格走势，还不好说。”

　　今年的菜为何便宜？不少蔬菜商户表示，一是批发价比往年便宜，二是物流成本低。

　　一级批发市场

　　南方菜占比超六成 95%以上的菜产地“直发”

　　消费终端菜价普降，上游批发市场是什么情况？

　　位于静海区的天津海吉星国际农产品物流园（以下简称海吉星）是我市最大的果蔬一级批发市场，占地约3000亩，有620多家蔬菜商户，近一周，市场每天的蔬菜进货量超6000吨。与二级批发市场凌晨发货不同，这里忙碌的时间是13时左右。每天这个时候，大大小小的货车停在一个个档口，工作人员麻利地登车卸货。

　　赵开伟是天津海吉星农产品物流有限公司蔬菜管理部经理，来这个市场15年了。据他介绍，每年10月至转年4月，市场里的蔬菜以南方菜为主。目前，市场里的南方菜占比超六成，大多来自广东、福建、浙江、云南、四川、海南等地。

　　“现在，河北和山东等地都有暖棚种菜，但产量难以覆盖北方百姓的用菜需求，所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大量的南方菜进入北方市场。”赵开伟告诉记者，按照每年的蔬菜供应规律，自3月中下旬起，天津静海、西青、武清的本地蔬菜以及河北等地的叶菜开始大量上市，可持续供应至五六月。

　　记者走访多个批发商户看到，海南的辣椒、四川的白萝卜、云南的豆角……菜品丰富、货量充足。

　　“今年冬天气温偏高，蔬菜长势好，产量充足，所以价格比去年低。尤其是老百姓常吃常备的蔬菜品种，价格比去年同期低了两三成。”赵开伟举例称，现在，精品尖椒批发价2元左右一斤，去年，普通尖椒一斤就2.5元左右。

　　杨维是海吉星的批发商户，她家售卖50多种蔬菜，南方菜、北方菜都有，一天的出货量约60吨。“现在，南方菜、北方菜都便宜，有的北方菜跟去年比，便宜了一半。”谈及菜价降低的原因，经常跟山东寿光种植户谈生意的杨维直言，大棚多，菜的产量远大于市场需求，卖不出去，所以价格低。

　　据赵开伟介绍，以前，商户们的“细菜”大多从北京新发地市场批发，成本高。海吉星建成后，蔬菜批发商的生意越做越大，以前只卖北方菜的商户，现在也对接了云南、海南、福建、浙江等地的种植基地。目前，该市场95%以上的蔬菜是从产地“直发”过来的。

　　产地“直发”带来了价格优势。现在，海吉星辐射范围不只是京津冀，就连山东、辽宁等地的二级蔬菜批发商也来这里上货。“目前，二级、三级农贸市场占我们整个下游客户的六成左右，我们的商户还与数十家连锁超市、饭店、电商平台达成合作。”赵开伟说。

　　种植基地

　　扩张种植致供大于求 有的菜地头价降六成

　　种植基地出菜量是菜价波动的源头。采访中，不少蔬菜批发商表示，今年蔬菜产量高是菜价降低的主因。

　　“把价格压下来的是南菜北运。尤其是云南，产量比北方大棚菜高。随着云南、海南的蔬菜源源不断地运往北方市场，南方菜占比逐渐增大，因此，南方菜的产量变化会直接影响北方菜价。”河北省张北县一家蔬菜种植基地负责人表示。

　　云南气候多样，土壤肥沃，适合蔬菜种植，经过多年发展，现已实现蔬菜周年均衡供应，成为全国“西菜东运”和“南菜北运”的重要基地。目前，云南蔬菜种植主要集中在曲靖、文山、红河、昆明、楚雄、昭通、玉溪、大理等地，种植面积超2000万亩，年产量在3000万吨左右。辣椒、大白菜、普通白菜、萝卜、莴苣、结球甘蓝、姜、番茄、菜豆和黄瓜等品类产量占全省的60.8%，近70%的蔬菜产品销往全国150多个城市和40多个国家（地区）。

　　在云南，从事蔬菜产业的企业约1000家，计乔书经营的云南湾湾田绿色食品有限公司便是其中之一。该公司位于云南陆良，占地6000多亩，种植20多个蔬菜品种，其中，云南“四大金刚”大利生菜、油麦菜、上海青和黄白菜的产量较大。该基地一天出货量超300吨，其中，三分之一运往北方市场。

　　“我去年8月去了山东、河北和天津等地考察市场，看到近一半的菜都是云南菜。北方种植基地的产量低，亩产量是云南的30%左右。”计乔书告诉记者，相比于去年同期，今年，有的菜地头价约降六成，利润比往年少了一半，“往年，一棵娃娃菜地头价能卖到1块3，今年一棵才3毛左右。”

　　蔬菜的地头价为何降了那么多？计乔书表示，扩张种植导致供大于求，市场消化不了。“去年赶上雨雪灾害，蔬菜产量少，菜价高，所以，大家开始加大投资，扩大种植面积。”他举例称，云南陆良去年增加了1万亩种植面积，而这1万亩地增加了约16万吨的蔬菜产量。

　　据计乔书观察，不光是云南，不少蔬菜种植区都扩种了。“在湖北，有的菜地头价才几分钱一斤，有的菜，种植户卖1斤就亏两三毛。”他表示，为了打开销路，他计划加大公司蔬菜出口份额。目前，他的菜已销往缅甸、老挝、泰国等国家，出口量约占公司整体销量的三分之一。

　　扩张种植给不少种植户带来了损失。一位常年在云南收菜的批发商表示，种植户一亩地的成本通常在2000元至3000元，现在菜价低，有的一亩地只能卖几百元。一些种植户为了减少人工成本支出，菜索性就不收了。

　　蔬菜批发商

　　30吨的菜耗损达10吨

　　批发价同比降低20%多

　　范小盼是云南范式菜业天津销售处的负责人，听他的摊位名字就知道，他主要卖云南菜。他在海吉星有摊位，所售菜品超40种。每天7时多，他都会来到摊位前，查看货品质量、处理订单。

　　“每天进货100吨左右，出货差不多也是这个量，我早晨这段时间集中接订单，一小时就卖二三十吨。”范小盼指着刚到的6辆货车告诉记者，这些车5辆来自云南西双版纳、保山、昆明、红河等地，还有1辆来自浙江。生意好的时候，每天送货的车能有10多辆。

　　在范小盼看来，今年蔬菜批发价比去年同期降低20%多，比如西兰花去年批发价3元多一斤，今年1.8元左右；菜花去年2元多一斤，现在1.7元左右。他表示，菜价降低主要是因为今年蔬菜产量大，市场卖不动，有的菜地头价甚至倒挂，对比去年地头价，今年很多菜一斤便宜了4角至1元多。

　　由于地头价便宜，不少蔬菜批发商的销量也有所增加。“对比去年同期，现在每天能多10多吨的销量。”范小盼指着一辆空车告诉记者，“这不，两小时就卖了30吨。”

　　范小盼干了20年的蔬菜批发生意，和南方百余家种植基地达成长期合作，其下游客户达数百家，除了二级批发商，还有一些超市和电商平台。“我们卖的是净菜，从产地收上来的是毛菜。菜收上来后，我们雇人在产地加工，耗损率不少。”他指着一箱黄心苦菊比划着说，“这个菜收上来时那么大，加工完就剩个心儿了，差不多扔了70%。”

　　与范小盼专卖南方菜不同，蔬菜批发商孙润兵卖的菜则是“跟着季节走”。“这个时候，我主要批发云南菜和湖北菜，到了3月底、4月初，河南大棚菜上市了，就卖河南菜，6月前后，天津本地菜就大量上市了，天津菜结束后，接着往北走。”孙润兵告诉记者，他目前每天的进货量有30多吨，当天基本都能卖完。

　　“娃娃菜我们是按棵批发，去年这个时候批发2块多一棵，现在5毛多，地头价才2毛多。”孙润兵表示，蔬菜耗损严重，30吨的娃娃菜，耗损就要扔掉10吨。

　　算上耗损率、人工费用和包装成本，折合下来，南方菜和北方菜哪个便宜？“现在北方是暖棚种菜，成本比大田种植高，但由于离咱近，物流费用比南方运过来要低，综合算下来，差不太多，有的南方菜更合适。”孙润兵说。

　　仓储、物流

　　物流费用“腰斩”

　　冷库减一半都够用

　　通常，蔬菜批发商在田间地头把菜收上来后，会先将其放入冷库打冷，然后再进行包装、运输。有业内人士表示，北方蔬菜降价的原因之一是物流运输成本降低。作为蔬菜运输的“毛细血管”，眼下，仓储和物流环节又有何变化？

　　范小盼在云南租用了近20间冷库，每间约500平方米，一年的合计费用在400万元左右。根据菜品不同，打冷时间4小时至12小时不等。据他介绍，现在租用冷库的费用比往年要低。

　　冷库租金正在缩减，这一点在冷库经营者张策俊那里得到了印证。5年前，他投资1.2亿元在云南陆良成立了陆良金田农业发展有限公司，有35间冷库，每间约350平方米，目前已经全部租了出去，一天的进、出库量近200吨。每年6月至11月是冷库租用旺季，该公司冷库日出货量超1000吨。

　　“现在冷库租是都租出去了，但价格跟往年没法比，收益缩减了一半。今年一间冷库一年租金6万块左右，比往年少了10多万块。往年旺季时，一间冷库能租到18万块。”张策俊告诉记者，冷库租金缩减的原因，是建的太多了，“去年这里一下子冒出100多间冷库，现在不是饱和，是超标了，减一半都够用。”

　　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冷链物流专业委员会发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我国冷库求租量为1759.53万立方米，冷库出租量为3653.71万立方米。出租量约是求租量的2.08倍，这意味着有一半冷库租不出去。不少地区冷库租金几乎“腰斩”，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蔬菜价格的下降。

　　费用降低的不只是冷库，还有物流运输。

　　“你不用担心找不到车，甚至不用担心找不到便宜的车。”一位天津的蔬菜批发商举例称，“从云南发到天津，物流不到40个小时。包一辆车，从昆明发货，运费差不多1.2万块，西双版纳1.7万块左右、河南2000多块、湖北5000多块、内蒙古2000多块，大多都比往年便宜。”

　　“现在运整车菜不挣钱，我们都是搭着运费较高的鲜花一起拉。最近的物流费用比往年低了一半。”说话的是厦门景泊冷链物流有限公司总经理黄福江，他的公司有100多辆车，其中冷链车占了一半。蔬菜运输是这家公司的重要业务板块，他们合作了数十家蔬菜经销商，承接的订单大多是从昆明、兰州等主要蔬菜种植地出发，运往全国。

　　据黄福江介绍，在他的公司，将云南的蔬菜运到北京需要40多个小时。这条运输线路并非从云南直发到北京，而是中途要在山西晋中、河北邯郸等五六个点位卸货。“气温特高或特低的时候才会用到冷链车，一般情况都是加冰、盖棉被保冷。冷链运输费用比一般货车高出一倍左右。投资冷链车的成本也高，1个冷藏车箱加1个冷机能买4个铁皮挂箱。”他表示，目前，物流公司越来越卷，同样的报价，运输的箱子越挂越大，“以前80多方（立方米）货车的报价跟现在130多方（立方米）货车的报价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