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 象
充满烟火气的作品
展现老北京的魅力
导演刘家成是京味儿剧的代表人物。他执导的电视剧大多以北京为背景,《铁齿铜牙纪晓岚》《正阳门下》《情满四合院》《正阳门下小女人》……他将一部部充满烟火气、流淌着浓浓人情味儿的佳作呈现给观众。他的作品展现了不同年代的百姓生活,厚重的历史背景、幽默诙谐的语言台词、大气之中见细腻叙事方式之下,老北京的魅力尽收眼底。
近日,刘家成执导、韩东君、热依扎、陈瑶、萨日娜、种丹妮、毕彦君等主演的新剧《情满九道弯》在央视和优酷播出。这部电视剧的时代背景与前作《情满四合院》有所重叠,相隔多年,重拾这样一种以京味儿文化为基底的年代剧,在刘家成看来,新剧故事的深度和广度相比前作都更强了。
刘家成把《情满九道弯》定位为“北京胡同里的青春之歌”。故事以北京的年轻人为主体,随着知青返城、恢复高考、改革开放等一系列社会进程发展,人们向外探索、向内追溯,以家乡与他乡为两个锚点,带来的是对时代潮流与文化“侵入”胡同、传统遭遇现代冲击的思考。其中世事的复杂、多元,人情的纷纭、多变,年轻人在求变与困惑中的成长,是这部剧的新貌。刘家成说,他的创作始终立足于城市历史和城市化的进程,讲述进程之中的人和事,其不变的主题,始终是城市和人的关系。
对于讲述当代北京的故事,在刘家成的设想中,视角将比老北京的故事更加广阔:“北京不光是北京人的北京,更是全国人民的首都,外来的人如何在北京立足,北京人如何接纳变化和外乡人,生活习惯、价值观念的碰撞与交融,都是我想要去展现的。”
刘家成认为,创作作品,尤其是像他这样创作平民题材、描写平民史诗的导演,绝不能脱离生活。“京味儿的文化确实是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空间上来说,每一个区域都有很新鲜的故事值得我们去挖掘;从时间上来说,当你回首往事,总会有不同的想法跟创新的欲望。”对他来说,北京的“情满”系列仍在进行中。
选演员适配度最关键
演绎北京胡同里的青春之歌
记者:从“四合院”到“九道弯”,这次有哪些不一样?
刘家成:《情满九道弯》虽然写的是北京,但它不是光集中在北京一个城市,还展现了广州、深圳,通过南方北方城市的呼应,全景式地描写了中国改革开放那段轰轰烈烈的历史。从局部来说,《傻春》是描写一家人的情感故事;到了傻柱,也就是《情满四合院》,是一个四合院里的情感故事;再到《情满九道弯》的傻茂,是一条胡同里的情感故事。环境越来越广阔,故事就更加丰富,人物也更加生动鲜活。我们把《情满四合院》那些中老年人的情感故事,变成了热血澎湃的年轻人的情感故事。所以我也老说,这是我们北京胡同里的青春之歌。实际上也不光是北京,从全国来说,也是带有青春色彩的时代故事。
记者:演员选择方面您是如何考量的?
刘家成:适配度,谁最合适。我不会考虑他是不是北京人,更不会考虑流量。在策划拍摄时,我遇到不少年轻演员,但他们觉得杨树茂这个角色要从十几岁演到50岁,对扮演父亲没有自信,担心会破坏自己的形象。我觉得这是白当演员了。而韩东君很早就跟我表态,他不在乎。他拍过一个北京剧,但没播出,我看了那个剧的片段,看他是否具备杨树茂这个角色所需要的东西,比如诙谐幽默、刚强劲儿、爆发力等。我在他那个作品里都找到了,很欣慰。这部戏晚开机了将近两个月,因为东君有一个戏没结束,但我想这样的演员不可多得,我愿意等他。
热依扎对这个剧充满期待,她特别想来,毛遂自荐。我曾想让她试试赵亚静,她说:“导演,我就是奔着叶菲来的,因为叶菲最后也有孩子了,当妈了,跟我生活中一样。”她给我的印象是特别认真,剧本、台词早早就装在脑子里了。她有时候会给我两三套方案,我帮她拿主意。她拍戏克服了很多困难,她还有小孩儿,真的是牺牲了很多。
记者:史小娜、叶菲和赵亚静三个女孩性格迥异,尤其是赵亚静,很多人喜欢,但也引起不少争议。通过这几个女性角色,您最想表达什么?
刘家成:亚静的出场,那种率真,那种率性,大家肯定喜欢,但后来又觉得她有点儿复杂。这就是社会的真实,生活是五颜六色的,人也是各种各样的,如果都是单一地好,单一地纯真,那生活多么单调,也不真实。亚静文化素质不高,她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真实,敢爱敢恨,敢闯敢拼,想要提升自己,就得付出很多。贯穿下来,我觉得她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在创作过程中我们也避免一个“雷区”──这是一男三女的情感故事,但不是一男三女的爱情。杨树茂跟史小娜是初恋,但他们当时对爱情还是懵懵懂懂的。他跟叶菲有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当他心中有了叶菲,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后来他与赵亚静、史小娜的感情都化为了友情。这是对爱情的一种升华,大家都希望对方永远幸福,永远好。我觉得人的观念在变,文化素质、修养、社会阅历方方面面累积起来,能形成这么一种释怀,也挺好的,不是那种分手便是仇人,那太小气了。
营造怀旧的气息和质感
体验生活在于日积月累
记者:拍电视剧时如何展现那个年代的风貌?
刘家成:胡同里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房子,美术上叫包浆,你看墙皮那种斑驳,漆皮的爆裂,都是风吹日晒,时光的浸染。生活的气息渗透在里边儿,有历史的冲刷和洗礼。通过一个报亭,一部公用电话,大杂院里的私搭乱建,都反映出那个年代的印记。虽然是搭的景,但家家户户冒着炊烟,电视上播着春晚费翔唱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有一种生活的气息和质感。
记者:您是如何想到以九道弯胡同为故事发生地的?
刘家成:我们写这个故事,走了各种弯路。编剧生活在距离九道弯不太远的地方,他就说,那条胡同的名字很有寓意,因为胡同弯弯曲曲,但总有一条路是通的,就像经过磨难后总会走向光明。开拍前三四个月,我去参加一个活动,半路上突然发现,北新桥那条同音的胡同事实上应是“九道湾”。在剧情结尾处,我们进行了一处补全的剧情设计──当杨树茂成长起来、带领整条胡同的人走向更好的生活时,领导为他们送来一幅著名书法家的书法,写着“情满九道湾”五个字。此时让“湾”来寓意经过磕磕绊绊之后的人们终于迎来了可以平稳停泊的港湾,也是普通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所以就点题了。
记者:您的作品里一直充满烟火气,在《情满九道弯》里有哪些体现?
刘家成:说到烟火气,那就避免不了那些小细节了。拍摄前,我给道具列了一张单子,我说你们就按这个去准备──平板儿车拉着大白菜,冬天卖的糖葫芦儿、烤白薯,心儿里美的萝卜,家里生火的炉子、蜂窝儿煤……这都是老北京非常有特点的东西。剧中给叶菲家安电话,电线工脚上套着橡胶绝缘的脚扣儿,现在都没有了。
体验生活,不是接到一个剧再去体验,而是一个人的日积月累。有些导演、演员,有了成功的作品之后,成为精英了,跟观众渐渐越来越远。他们在作品里表现的那种一掷千金,别墅、豪车,也没错,可能他们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但我作为一个描写平民史诗、创造平民题材的导演,不能这样。所以到今天,我仍然生活在老百姓最集中的东城区,我也有一张交通卡,现在换成了手机软件,可以坐公交、坐地铁。我老婆去买菜,去超市,只要我在北京,我一定跟她去。为什么?就是为了观察生活细节,看那些摊贩,看那些买菜的大爷大妈为什么会为了两头蒜跟人吵起来……观察得越多越细致,到作品里便越能够信手拈来。
“情满”系列守住京味儿剧高地
还会继续写钟鼓楼和簋街
记者:您认为拍好一部现实题材作品最重要的是什么?
刘家成:我们一定要记住,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讲好咱老百姓自己的故事,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实际上就重点突出这几个字:真实再现,艺术加工,真情表达。艺术来源于生活,但不能照搬生活,得有提纯和凝练,写实的过程中也要加入适度的浪漫色彩,“情”是最关键的。
记者:您和编剧王之理老师合作多年,这次合作是否有一些新的创意?之后还会推出哪些新作品?
刘家成:2014年,在《情满四合院》的拍摄末期,我和王之理老师开玩笑说,之前有傻春,这回弄完傻柱,下回咱可以再弄一傻茂,可以由北京的一个大院写到一条胡同,将来再写一条街道,扩展开去──随便聊起的话头儿,就这么继续聊落了地。2017年,这部剧集的剧本初稿已经成型了,但因为档期等原因,一直拖到2021年。优酷的人跟我说,很多观众和网友以及业内的朋友都特别期待你继续创作京味儿剧,你应该守住自己的高地,你是京味儿剧的一面大旗,为什么要拱手让人?我开始思考,确实应该这样做。我跟王之理老师是太好的哥们儿了,我们经常一起讨论,作品怎么才能与众不同,与己不同?“情满”系列是我想出来的,我说咱们既然有《情满四合院》,大家喜欢,那九道弯,咱也改名儿,加上“情满”两个字儿,叫《情满九道弯》。接下来我们要做北京中轴线的故事,配合北京中轴线申遗,叫《情满钟鼓楼》。我们还有一个创意,《情满簋街》,写簋街的发展变化。这些都会继续跟优酷合作。此外,我一直想拍一个以京剧为背景题材的作品,里边儿也要有错综复杂的情感故事和历史故事。
刘家成自述
北京的每一个细节
都有拍不完的故事
我出生在北京的胡同里。在我的记忆中,有时候那里人头攒动很喧嚣,上下班的时候,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夜晚和清晨它又很静谧。
前些天我们搞了一个活动,跟胡同居民见面。当时已经有年轻人三三两两地在找九道弯胡同,在胡同里拍照。像《铁齿铜牙纪晓岚》是我二十多年前拍的,拍完之后,纪晓岚故居成了文物保护单位。《正阳门下小女人》带动了牛栏山二锅头,《芝麻胡同》让六必居酱菜售卖翻番。这次《情满九道弯》,我们也希望在不影响老百姓正常生活的前提下,让胡同成为热门打卡地,为胡同做点儿贡献,让大家有所收益,那当然是最好的。
老北京风情的魅力,是北京独特的文化。我所理解的文化,它不光是著书立作、演出表演,它更多的就是衣食住行,就是老百姓群体生活的规范。我喜欢一句话,说这个生活脱掉它华丽的外衣之后,无非就是衣食住行,就是一碗热腾腾的饭菜,和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咚作响的幸福。
北京是千年古都,生长在皇城根儿下的人们,吃过、喝过、穿过、见过。北京人穿衣讲究,盛锡福的帽子,瑞蚨祥的绸缎,礼服呢的鞋。这个讲究是,多穷,他都得有一身儿好行头。在《情满九道弯》这部剧里,杨树茂的父母就是这样,家境再不好,也得穿像样的衣服,出门见客时,春节拜年时,都会穿上这身儿衣服,不是说为了显摆,而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对自己的一个不低看。这就是北京人说的有里有面儿。
北京有那么多小吃,但你看现在最有名的是稻香村,是涮羊肉。这说明什么?稻香村是苏式糕点,涮羊肉是从草原过来的。一说京剧就是北京,但京剧是从几百年前徽班进京开始的。所以说,北京是一个包容的城市,是一个创新的城市。很多人到北京做生意都能做成了,就是因为北京的包容和大气。
行上,北京从最早的黄包车、自行车,到后来的摩托车、汽车,一件不落,北京人喜欢车。我们剧组有大概三十多辆道具车,因为这一天的10场戏,可能有30年的跨度,所以一会儿用这车,一会儿用那车,剧组直接就长期养了这几十辆车来回倒着用,就为了体现那个年代道具的真实性。
文化是在人身上体现的,北京的风情魅力就在这儿。我一直坚持京味儿创作,是因为在这儿生,在这儿长,爱情、工作都在这儿。所有的感情都包含在里面,已经浸透在自己的骨子里了。我不排除自己会进行其他类型题材的创作,但京味儿文化这一块,永远是自己的创作高地,我随时会回来拍。北京的每一个区域都有很多拍不完的故事,我们不着急,不赶节点,毕竟艺术最终还是靠作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