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
顾椒坪说道:“归隐后,我开一小店,衣食有着,还可借此结交过往名士,乞其笔墨诗词。自觉其中乐趣,胜过官场。”二人越说越投机。顾椒坪命人拿出笔墨来,请龚自珍题诗于店。自珍也不谦让,援笔于手,在店前的粉壁上留下一首绝句。题诗一毕,二人重新入座。顾椒坪命人重整杯盘,继续边谈边饮。正在这时,忽听店外一声驴鸣,自珍耸然动容,不禁侧耳细听。顾椒坪笑道:“刘三来也!”说话间外边走进一人,短衣麻鞋,正是自珍要寻访的那人,自珍连忙起身让座。顾椒坪道:“不必客气,他是小店常客,二位早就认识?”龚自珍正要说话,却见那老者呵呵笑道:“老朋友了!”说罢也不谦让,就在自珍上首坐下。顾椒坪忙起身去为他准备杯箸茶水。那老者笑道:“真是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天又要白喝足下的酒了!”
自珍接口道:“真正是找人不如等人。上午我去丰台寻访先生,不见你的影子。正准备去西山寻你,不想在这里碰到先生!”那老者笑道:“足下寻我何事?莫不是讨酒钱?”自珍道:“先生取笑了。昨日只顾饮酒,忘了告知先生姓名,也忘了请教先生台甫,回去后颇为后悔。”那老者道:“相交贵在交心。姓名本是一个记号,知与不知,何关紧要?多少人名字写在庚帖上,义结金兰最终却反目成仇。远的不说,就说本朝李光地、陈梦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伍子胥过昭关的‘芦中人’不知姓名,不是一样可共生死?先生的大名我是早就知道的,京师人谁不知紫垣五名士之首的龚大公子?至于我,一介草民,姓名无足轻重。如果足下一定要问,姓刘,名钟文,叫我刘三好了。”
自珍一听那人姓刘,不禁若有所失。自珍停了半晌又问道:“自见足下风采,想起一位故人,不知足下可曾认识?”
刘三道:“人海茫茫,但不知足下的故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自珍道:“说来是我的父执。姓杨,名湛卢,镇江人。”
刘三听罢,神色凄然,忽而又平静地说道:“在下倒是听说过一位杨湛卢,不知是不是足下的故人。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足下不必再惦念他了。”
自珍听罢大失所望。但仔细品味刘三的话,又起了疑心。他再次问道:“先生难道真的姓刘?”刘三朗声笑道:“足下学富五车,什么道理想不通,我姓杨、姓柳有什么关系?譬如这门前的柳树,先前如果有人说他是杨树,现在不就是杨树了?再如这小店,原来的招牌是‘兴隆客栈’,如今是‘仁义小店’,招牌变了,还不仍是这个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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