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箫一剑平生意
龚自珍旧地重游,觉得如今忽忽已过十年,自己已经弱冠,仍然一事无成,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自珍回到船上神情仍然抑郁。美贞连忙捧过一杯香茶递到自珍手上,温声说道:“表兄快莫要忧国伤时、自怨自艾了。年方弱冠,何事不可为?即使功名不就,只要你我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时时西湖泛舟,采莲垂钓,操琴赋诗,有何不好?何必汲汲于功名?”自珍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说道:“大丈夫应有鸿鹄之志,岂能终老西湖山水间?况我身负龚段两家之望,哪能碌碌无为?”说罢独自站在船头,极目远眺。但见夕阳半湖,湖光山色,美丽如画。一声箫音悠悠传来,自珍凝神听时,笛声时而激昂,时而哀伤,真个如怨如怒,如泣如诉。自珍听得发痴,胸中建功立业的强烈愿望,如耿耿剑气,直冲牛斗;忧国忧时、怀才不遇的惆怅又如湖上怨箫。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只搅得他心血如潮,面对落霞融融的西湖,不禁朗声吟出一首《湘月》词来。
自珍吟罢,如沉醉梦中,美贞听得痴了。夫妻相偕舟中坐下,自珍依着妻子的香肩,不禁沉沉睡去。
不久,自珍这首《湘月》便在杭州传播开来。洪子骏评论说“怨去吹箫,狂来说剑”二语,实难兼得,自古未曾有也。
其实在自珍笔下,箫剑是文才武略的两种象征。“剑”象征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箫”象征忧国忧民的哀怨幽情。二者经常对举出现在他的诗词中,如“来何汹涌须挥剑,去尚缠绵可付箫”“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按剑因谁怒,寻箫思不堪”。真是剑气箫心,处处可见。
西湖游罢,自珍便偕妻子美贞同到父亲徽州(今安徽歙县)任所。这一年, 斋公准备修《徽州府志》,凡是甄综人物、搜辑掌故的事情,都让自珍参与其中。担任编修的人多是饱学之士,自珍又有了一个求教、历练的好机会。不久,他的外祖父段玉裁又寄信给他,勉励他好好读书。信上说:徽州程瑶田先生,学识渊懿,可以做你的老师。可以做你朋友的就更多了。有这样好的师友,自己又有这样好的资质,不努力读书,还待何时?错过这大好时光,到了我这把年纪,读书还有什么用?万季野劝诫方灵皋说“勿读无益之书,勿作无用之文”,我也希望你“博闻强记,多识蓄德。努力为名儒,为名臣,不希望你成为‘名士’”。老人对外孙的前途可谓关怀备至了。
嘉庆十八年(1813)四月,龚自珍离别新婚的妻子,自徽州赴京,第二次参加顺天府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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