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点追踪 小剧场戏剧的“实验”之路(图) 2024年11月26日  本报记者 徐雪霏

  近年来,小剧场戏剧成为众多城市文化生态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与灵活多变的表现形式,成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观众,尤其是年轻人,走进剧场、走近戏剧。随着沉浸式演艺等前沿艺术形态的兴起,小剧场戏剧也在不断探索创新发展之路。小剧场演艺的繁荣,不仅丰富了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也为演出市场注入了新的活力。此次,记者走进天津人民艺术剧院(以下简称“天津人艺”)实验剧场,探究什么是“实验剧场”?小剧场戏剧的“实验性”究竟体现在哪里?

  传统与创新相结合

   小剧场戏剧呈现多样化发展趋势

  11月3日,天津人艺首部全景沉浸式话剧《我,不一样的柴火》完成了今年的收官演出,一场属于年轻人的狂欢虽已落幕,但留存在心中的感动却久久无法散去。走进天津人艺实验剧场,昔日的舞台与观众席被改造成了小卖部、煎饼摊、音乐酒吧等场景,观众的座位分散在各个场景中,观众可以身临其境地感受扑面而来的老天津生活气息。此次,为了感谢观众的支持,主创团队还特意在沉浸区内准备了周边纪念礼物,并安排了主创签名会,为观众提供与演员面对面交流的机会。“90后”观众希希这次已经是二刷《我,不一样的柴火》了,她说每次看这部剧都有不一样的惊喜与感动:“我从小也有一个音乐梦,很可惜最终没能实现,所以在看这部剧时很有感触。这部剧有青春,有梦想,有欢笑,有感动,在观演过程中,演员还会时不时地与观众进行互动,是一次非常新奇的观演体验,也让我对话剧有了不一样的理解,这样新形式的话剧非常吸引我们年轻人。”

  天津人艺副院长张文明表示,为了让剧场空间与戏剧艺术更好地融合,2016年年底,天津人艺对实验剧场进行了大规模内外提升改造,改善了剧场的演出及观演环境,对剧场前厅、贵宾室、化妆间、剧场外檐都进行了重新装修,使得剧场功能更加完善。朴素简洁的现代建筑形式,局部加以装饰,增强了直观的历史性和年代感,提高了服务接待能力和水准。“经过改造的实验剧场设有二百余个可调节活动座椅,内部面积约300平方米,可以组合成小型剧场、平面大厅、会议大厅、中心舞台等基本舞台造型,是专为各种小剧场演出、展示活动及小型会议设置的多功能剧场。这样的改造不仅让实验剧场更具实用性,也为戏剧创作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近年来,天津人艺实验剧场打造了不少深受年轻观众喜爱的小剧场戏剧。今年,由天津人艺创排的环境式戏剧《玩偶之家》在该剧场完成首演,张文明担任该剧制作人、导演,他表示之所以将这部经典剧目打造成环境式戏剧,就是为了结合天津人艺实验剧场独特的空间优势,让观众近距离感受戏剧的魅力,“《玩偶之家》是戏剧大师易卜生的经典作品,在致敬经典的同时,我们还要结合现代人的喜好进行大胆创新,因此我们首次打破了传统剧场的观演关系,将观众席延伸到舞台上,令观众仿佛置身于海尔茂和娜拉的家,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当海尔茂与娜拉发生激烈矛盾冲突时,演员的表演会带给观众巨大的压迫感,而观众的目光也会给演员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可以说这部剧是由演员和观众共同完成的,这种效果是传统剧场无法达到的。”

  除了新兴的沉浸式戏剧外,每年天津人艺还会将许多传统经典剧目搬上实验剧场的舞台,以满足各类观众的观剧需求。“很多人可能会对实验剧场的理解产生误区,认为实验剧场就是演实验戏剧的,但其实这两个概念应该是分开的,在天津人艺实验剧场的舞台上,任何类型的戏剧都可以上演。比如曹禺‘生命三部曲’——《雷雨》《日出》《原野》,这都是天津人艺非常经典的剧目,这些戏不仅可以在大剧场演出,也可以回归到小剧场,只是演员需要调整表演的尺度。”张文明坦言,“其实这类大剧在小剧场演出是不挣钱的,因为本身创作成本很高,但我们依然坚持要在实验剧场演出,就是希望可以用更低的票价、更低的门槛吸引更多的观众走进剧场、感受戏剧。天津人艺实验剧场一直以来的定位就是为戏剧服务的场所,因此对戏剧的普及和推广是我们的使命。”

  据张文明介绍,今年年末,《玩偶之家》《雨夜惊魂》等创新剧目将在天津人艺实验剧场上演,《日出》《雷雨》《朱莉小姐》《钗头凤》等传统剧目也将于明年陆续登上实验剧场的舞台。张文明说:“实验剧场和小剧场戏剧应该是互相促进、互相成就的关系,在实验剧场的舞台上就像是在做一场艺术创作的实验,无论是荒诞的、自然的,还是浪漫的都可以投放到这个空间里,以此来观察剧场与观众之间产生的化学反应,因此我们也希望在未来可以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空间与艺术相融合

  为戏剧创作带来更多想象空间

  由于小剧场的一系列特点,小剧场戏剧在为观众带来更多样化、更新颖的观剧体验的同时,也为戏剧的实验创新和发展提供了更多路径。

  张文明自2005年来到天津人艺,在舞台上演绎了各种不同的角色,回忆起近二十年的演艺经历,他不禁感慨:“剧场是每一个演员赖以生存的环境,是每一个演员成长过程中的精神家园,因此作为一名演员,我对天津人艺实验剧场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刚来到这个剧场时,我的第一感受就是舞台很小,但随着我在这个舞台上不断地演出,我发现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具备了一个剧场该有的所有硬件条件,同时在有限的空间里也为戏剧创作提供了无限可能。”

  在张文明看来,小剧场之所以区别于传统大剧场,就是在于它的灵活性和可拓展性,“天津人艺实验剧场首先是打破了原有的观演关系,传统大剧场的舞台是固定的,即使坐在靠前的位置也很难看清楚演员的面部表情,可是在这里,我们可以根据剧本的需要,随意改变空间的布局,与观众产生更好地互动,这就是小剧场的优势。其次,天津人艺实验剧场也为创作者和演员打开了一个充满创造力的艺术空间,可以肆意发挥你的想象。很多人说,小剧场就像是电影的特写镜头,因此很多演员惧怕在小剧场演出,因为离观众如此之近,这对演员的表演是很大的挑战。但我觉得这恰恰也是小剧场独特的魅力,因为在演出的同时,你可以和观众共同感受,通过眼神的交流传递情感,达到心灵的碰撞,这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奇妙感受。所以直到现在我依然对天津人艺实验剧场这方舞台有着很深的情愫,有时即使不演出,我也愿意坐在这里静一静,觉得很舒服。”

  天津的话剧历史源远流长,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艺术魅力。早在20世纪初,天津已经形成了浓厚的戏剧文化氛围。李叔同、曹禺等戏剧大家的出现,为天津话剧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作为天津话剧艺术的标志性团体,天津人艺也希望在未来可以将天津人艺实验剧场打造成天津地标性的文化场所,张文明表示,“近代百年看天津,现在越来越多的游客愿意来到天津,那么可以看些什么呢?天津是全国闻名的曲艺之乡,是戏剧的摇篮,在这里看一场话剧相信会是一次难忘的经历。因此,我们没有理由不把戏剧艺术发扬光大。目前我们也正在计划,希望明年在天津人艺实验剧场可以实现常态化演出,每周都有演出,可以满足观众随时想要走进剧院观看话剧的需要。”

  “现在话剧的主流消费群体开始逐渐年轻化,小剧场的兴起也为年轻的话剧创作者和演员提供了更好的舞台,因此培养年轻人走进剧场,将话剧作为日常休闲娱乐的选择,是我们未来想要努力方向。我们希望以天津人艺实验剧场为中心打造一个文化街角,但这还需要各个方面的支持与配合,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愿望一定可以实现。”张文明说道。

  市场变化和技术融合带来挑战

  以创作为核心才是长久发展之道

  近年来,小剧场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发布的《2023年全国演出市场发展简报》显示:2023年演出场次18.69万场,较2019年增长471.07%;票房收入48.03亿元,较2019年增长463.13%。这一数据表明,小剧场在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需求的同时,也成为推动城市文化生态建设的重要力量。

  在天津戏剧家协会理事、天津师范大学副教授颜彬看来,小剧场戏剧之所以得到快速发展,主要是因其具有以下特点,“首先,小剧场戏剧的创作体量较小,因而具有形式活泼,制作周期短,有较强的灵活性的特点,这使得小剧场戏剧在创作、传播、与城市文化的连接等方面有着很多便捷性。在小剧场、小型礼堂,甚至是在一些非演出用途的公共空间,小剧场戏剧都具有较强的生长性。其次,小剧场因其物理空间的近距离,保证了相对亲密的观演关系,观众得以体验到最为真切的戏剧表达和戏剧呈现,被感染和触动,这让整个观剧过程的现场体验和精神感知要比大剧场更浓烈。最后,相对小的创作体量,相对强烈的现场效果,从某种程度上保证了小剧场戏剧的‘船小好掉头’,凸显出先锋性、实验性的特征。大量小剧场戏剧,利用空间组织、现代影像、观演关系、艺术装置重构戏剧表达,贡献了大量具有鲜明特色与实验精神的戏剧作品,拓宽了戏剧艺术的创作边界与艺术可能。”

  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小剧场戏剧作品成了部分城市的“专属”,在北京、上海、天津等具有充分戏剧基础的地方,在一方小的舞台中,绽放着不可替代的魅力。随着新媒介平台的推广,借由各地戏剧节、戏剧展触发,越来越多的年轻创作者加入小剧场创作队伍,小剧场戏剧开始遍地开花,在众多城市生根发芽,成都、武汉、重庆、杭州、青岛等,都生长出具有相应影响力的小剧场创作力量。

  在颜彬看来,近年来,小剧场戏剧主要呈现出两个方面的发展态势,“其一,伴随着城市文旅从目的地旅游进入休闲与体验旅游的潮流,小剧场戏剧开始发挥更为直接的影响力,它开始与城市文旅相结合,进行地方性的、交互性的、沉浸性的创作尝试。一系列的在地化的沉浸戏剧,与地方的空间、文化相结合,通过与观众交互的方式,提升观众对戏剧艺术的感知与对地方文化的体味,将戏剧艺术与城市、与文化、与旅游、与观景结合起来,强化戏剧艺术在市场空间中的适配性。其二,受各类戏剧节展的影响,中外戏剧艺术交流日渐频繁,越来越多的先锋叙事表达层出不穷,它与装置艺术、影像艺术等各类艺术门类结合、碰撞,小剧场戏剧在实验性、先锋性与艺术表达性层面都有所强化,呈现出更为先锋、更为当下的艺术特点,成为一种具有趣缘性的艺术文本。”

  然而,快速铺开的商业化模式,在提升小剧场戏剧影响力,点燃各地戏剧市场的同时,也使小剧场戏剧在核心创作力量上稀缺这一问题被暴露出来。颜彬认为,“中央戏剧学院、上海戏剧学院等戏剧名校培养的艺术人才不足以支撑庞大的艺术市场,小剧场艺术作品质量呈现出参差不齐的特点。例如,囿于商业要求,有部分小剧场戏剧刻意强化戏剧冲突,将滑稽当幽默,以恶俗当笑料,拉低了小剧场戏剧的艺术水准,降低了观众对小剧场戏剧的艺术期待。”

  “在实验创新层面,部分作品或在追求‘小’与‘新’的过程中,过于注重先锋‘实验’的标签,却忽视了戏剧艺术的精髓与本质;或在与城市文旅、地方文化的‘沉浸’性结合上,为沉浸而沉浸,为在地而在地,艺术创作空洞、匮乏,戏剧艺术沦为地方文旅场景的‘噱头’,一哄而起之下,难免粗制滥造。”

  面对市场运营和技术融合等挑战,实验剧场仍需不断探索和适应,以实现可持续发展。“以创作为中心,在考量市场的同时,亦关注原创力的提升,避免粗制滥造,打造良好的小剧场艺术生态;以市场为导向,在保证市场回报的同时,强化戏剧艺术的时代性与艺术性。小剧场戏剧需要处理好艺术性与商业性的关系,找到最佳契合点,秉持探索性,保持一种较广泛的包容度。面对当今小剧场戏剧的发展环境,我们应选择具有艺术深度的、具有时代表达的内容载体,通过在地性演艺内容,构建起观众与历史、传统、时代之间的联系与共鸣。”颜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