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笃行致远的学问家 2024年10月08日  罗澍伟

  那天和风温煦,春意正浓,我正准备下楼散步,章用秀先生来电话说,他有一部《书衣百影——章用秀著书集录》正待问世。电子版已发到我的邮箱,要我在前面写几句话。

  此事让我感到既高兴又荣幸。赶忙打开电脑,不顾屏闪,拜读竟日。这部书洋洋洒洒,近30万言,是用秀先生自1987年至2024年112部著述的书影和出版编年,每部著述的序文或提要也附在中间了。掩卷凝思,全书脉络清晰,内容丰盛。有人说,用秀先生“著述等身”,真是一点也不假。我总以为,一个人的辉煌,并不在于渲染,而在于凝结。

  我与“学富五车”的用秀先生交游有年,应该算是老朋友了,高攀一点说,还应当是“世交”。

  记得六十余年前,我刚刚参加工作,最早认识的一位学究式的长者,便是章用秀先生的伯父章邦宪(浙浔)先生。那时的邦宪先生已经五十有余,幼读经史,曾受教于崇化学会;经纶满腹,治学严谨,几与老一辈的津门学人郭霭春等齐名。后来专工先秦诸子,通读且烂熟于心。在那个尚不知电脑为何物的时代,先生的头脑就是“电脑”,钢笔就是“键盘”,用废弃的碎纸当卡片,自晨至昏,从不懈怠,最后竟以蝇头小楷,完成了一部近百万字的《先秦人物索引大辞典》,可以查询任何见于记载的先秦人物,页面显示记载此人的所有典籍和出处。功力之深,世人难比;嘉惠学林,莫此为大。

  这部应用性很强的工具书,很快受到中华书局的青睐,拟分册出版,责任编辑就是著名学者、晚清名臣赵尔丰的哲嗣赵守俨先生。

  怎奈此时恰恰赶上那个疾风骤雨的年代,不但该书未能面世,就连浸透了邦宪先生毕生心血的图书和手稿,也被查抄殆尽,甚或付之一炬。先生于此伤心已极,竟至无法承受,尝语我:“吾如大厦之将倾。”未几,便长辞世间,与遗著同去。闻后心情不胜沉重和惋惜。后来落实政策、退还查抄物资,大都是用秀先生协助其伯父家属完成的,并由此得知了用秀先生的大名。

  我总以为,“黑发勤学”的用秀先生,到如今练就了浑身的学问,除了自己锲而不舍的努力,与书香继世的环境熏陶,是分不开的。

  用秀先生的治学勤奋,笔耕不辍,在学术圈里是出了名的。直到现在,几乎每天都可以读到他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就是明证。年来,他的双眼出现了黄斑病变,视力严重受损,却仍伏案劳形,不为间断。刚毅之力,确是令人钦佩。用秀先生是用坚持、用刻苦、用著述、用自己的生命活力,博得了学术界的尊重。

  用秀先生治学范围非常广泛,可以说,是位“学富五车”的“通儒”和“硕儒”。举凡红色文化、传统文明、地方史地、名人轶事、文物鉴藏,等等,无不涉猎,且研究有素,著述迭出,非常人所堪比。学问,在于积累,也是真正的人生财富。而很多时候,朋友会带给你永恒的感动,尤其是学问上的朋友,难找,难舍,难忘,用秀先生即是其中之一。

  用秀先生家无长物,只有丰富的藏书,平装线装、珍稀版本,名碑旧拓、报纸杂志、函件信札……虽多而不散不乱,插架井井有条,信手取来,方便快捷;两层楼的书房,外加一个封闭的阳台,处处显得整齐、明亮,满目琳琅的藏书,可以尽收眼底。朋友中藏书者不乏其人,但如此规模,品类齐全,又整理有序的,实不多见。用秀先生作为天津知名的文化学者、地方文献学家和天津十大藏书家之一,我以为当之无愧。

  一般人很难想象,用秀兄并非出身于研究文史的专业学者。他在大学,读的是外国语;及至毕业,又先后供职中共天津市河北区委宣传部和新闻中心等单位。公余之暇,他耐得寂寞,长年累月,用自己奋发的张力,默默地为自己的人生积蓄力量,并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韧性赓续无间。他心存宁静,气定神闲,很快便拉短了与学问的距离,延伸了做学问的时空,加重了自己的分量,进入了学者的角色。这是一种充实,一种厚重,更是人生的成熟。因为一个人要想真正成为自己,不是件容易的事。

  人生四季,总是在不经意间轮回。我们这一代人,虽然少了“日出之阳”,少了“日中之光”,却仍保持着“秉烛之明”。用秀先生出生在1947年,于今已年近八旬,仍在紧紧抓住生活中的每一分钟,拥抱生活中的每一天,不言停顿,不言放弃,没有年事已高的疲惫,没有走向冬天的苍老,而是持续发挥着最大限度的光和热。这一切,应是他自己心中的默默期许,也是他用色彩勾勒出来的一抹人生晚霞。

  真心祝愿用秀先生——一位把全部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到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中去的“百科全书”式的学问家——永远自爱坚守,砥砺前行,继续活出自己的人生精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