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上丛话
读读写写(十四)
写作是时代不经意的留影(图) 2024年03月15日  杨仲凯

  我这个上世纪70年代中期生人,赶上了80年代文学最火红的时代。只可惜那个时候年纪还小,赶是赶上了,却看着干着急而不能更好地参与其中,尤其是看到“60后”作家集体登上舞台,内心里充满对他们的向往和崇拜,苏童或者迟子建,那时都才20岁刚出头,就已经写出了那么好的小说!到现在人们感叹“90后”和“00后”年轻有为、与众不同的时候,其实大家已经忘记了,每一段青春年华都是宝贵和独一无二的,那些“60后”作家也曾年纪轻轻就笑傲江湖。

  对于“60后”“70后”“80后”这样的代际划分,以及人们对于时间的感知和焦虑,我是从文学开始了解的。当年青春年少的“60后”作家们也曾作为一种现象和话题被提出,而现在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退休了,有一些也到了将要退休的年龄,纷纷成了老作家。那年我去北京参加全国作代会,和苏童合影时,我内心里都是对青春流逝的遗憾和伤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我的青春偶像的衰老。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青春正好,精力充沛,对文学的热爱依然不减。那时候尽管很多人都“下海”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坚持文学创作,其中就包括我,只不过很多人都发现,文学最繁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那些日子里,我每天晚上都写小说,也发表了一些,但在不经意间,我也“下海”了,被时代的巨流推动着,我也不能完全抵御物质的诱惑。变化翻天覆地,稍稍一愣神,惊涛拍岸,八九十年代的文学热潮和我的青春年华皆一去不返。

  2000年以后,我成为执业律师,偶尔写写文章,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写诉状和其他法律文书。很快我又变成一家律师事务所的经营和管理者,纯文学写作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我内心里对生命的热爱和想表达的愿望却愈加强烈。见过的人和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书房和书桌越来越大,但就是连坐下来的时间都没有。

  人到中年,仍然没有忘记文学梦想,并且开始担心来不及,担心生活越来越叠加凌乱,以至于把过去的事情全都忘了。中年承上启下,写作已经和生计无关,和迫切表达无关,和一夜成名的幼稚渴望无关,写作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这些年我重新拿起笔写新的小说,并且找出了二十多年前的手稿,那些残废的稿子是我青春时的铠甲和袈裟。当把它们拿出来,我意识到往昔不再,那些文字都过时了,文学不能仅仅是自娱自乐,还是要写出现实主义的力量,并且要与时俱进。

  往事已经那么远,那时候的心情却全然都记得。我发现,文学的功能,除了个人的孤芳自赏,更重要的是记录伟大的时代。我在自己旧年的小说里面,除了看到自我成长的倒影,也看到了自己对那个时代的忠实记录,“下海”和下岗,物质和精神,中国的高速发展,社会生活的转型升级,在我那些小说里竟然都有所体现。

  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留恋过去的生活和过去的文字。当年青涩的小说,已经完全没有修改的意义。生活里每天都有故事发生,新时代有新召唤,与其缅怀过去,不如讴歌当下。写作的秘诀是用自己有限的时间去追赶时代,勤奋而持续不断地写下去。持续地写,有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倒影,过去如此,现在也是一样,作家一旦下笔,就像如来手中的悟空一样,再怎么变换花样,也跳脱不出自己所处的大环境。有意识和没意识地去看,当下去看和再过些年看,也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