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说的老同事,是指我刚参加工作时的纸盒厂的好朋友。退休后,时间宽裕了,我就想着与从前的老同事们联系。岂知,噩耗传来:我崇拜的王津先去世了。1971年5月,我来到光明纸盒厂当工人。这个厂,是1956年由街道成立的大集体所有制小厂,坐落在小白楼街的一个居民院内。在此,我结识了一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年长我七岁的天津耀华中学高三毕业生王津先。
纸盒厂因为有了王津先,便增加了一个新产品继电器,这样,纸盒厂便跨进了制造机床电器的行业。我进厂时,王津先除了负责新产品技术工作,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制造一台光电跟踪线切割机床,这在当时属于高科技机器,是为生产继电器、开模具用的。当时市场买不到这种设备,只能自己动手。王津先必须学习,从理论到实践,边学边干。他每天早晨六点一过准到厂,先看书,一动不动,十分专注。这个颇具雕塑感的形象,几十年来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
这台机床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查资料、搞设计、进材料、造基座、磨导轨、攒电路,全部是他一个人手工操作,难度之大、压力之重,可想而知。那年头儿没有表扬,更没有物质奖励,什么早来晚走、放弃公休就是常态,看着他每天精神饱满、干劲十足的样子,我想,这就是事业心吧!
王津先整整干了三年,他成功了!光电跟踪线切割机床投入生产后,引发了巨大的反响,厂外同行惊讶,厂内职工振奋,尤其是年轻人都感到这小厂有前途,我对王津先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由于继电器的生产不断发展,小小的纸盒厂蕴含着一片生机,王津先的言谈举止、行为做派,引领着厂里的风气,尤其是他爱学习、钻技术、讲实干的气场,影响着厂里的青年人……比如两个青年人干活,累了歇会儿的工夫,一个青年拿粉笔在地上写一道算术题或者几何题,对另一个说:“你做做……”这是当年厂里常见的风景。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厂里有三人考取了大学。所以,到了1978年高考,厂里青年们跃跃欲试,一下子竟有十几个人报名。我也想考,但心里没底,我是六九届初中毕业生,语数外物理化学政治历史,我都未学过。我很纠结。王津先鼓励我说:“不会,学呀!把心静下来,努力学习……”在他的鼓励下,我报名了。经过一番拼命似的“恶补”和考场煎熬,高考分数总算通过了录取分数线。1978年11月,我考进了天津师专。厂里报名考试的青年,虽然成绩不一,但大本、大专、中专、技校,基本都有学上。据说,1977年、1978年、1979年三年高考,小纸盒厂共有近二十名青年高考中榜,还有几个青年未考大学,但都在上夜大或参加技术补习班。由此可见,当时厂里的学习风气何等浓厚。我时常庆幸自己认识王津先,是他引我走上了学习之路。
上世纪80年代初,王津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纸盒厂随着继电器生产规模扩大,更名为天津市机床电器三厂。上世纪90年代中期,王津先带着小工厂的部分同事创业打拼,据后来退休的同事说,王津先十分重视职工切身利益,积极缴纳养老保险,他们的退休金比小厂同事高出一截儿。王津先痛恨侵占职工利益之人,在小厂时,他还曾实名举报贪污者。
我离厂四十多年,其间几乎未与王津先见过面,但我始终感觉他就在身边,并且时时督促我学习,鼓励我工作,鞭策我做一个正直的人。改革开放为王津先施展才华搭建了平台,虽然他未考大学,但从未停止过学习,学习二字于他已是一种享受,这使他在天津机床电器制造行业,享有很高的声望。
2016年9月,王津先在工作中感到不适,治疗未愈,于2017年3月与世长辞,卒年七十岁。噩耗传来,熟悉他的人无不扼腕长叹,老同事们更是悲痛至极。四十年来,我从未因自己脑子笨而赧颜,因为我靠学习战胜了许多困难,收获了生活的快乐。王津先不在了,却一直活在我的心中,改革开放没有埋没他的才华,他的精气神至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