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刺字

　　贺岁片《满江红》在今年春节火了一把。但是有网友质疑剧中的小兵张大后背上的刺字不应是“精忠报国”，而应是“尽忠报国”。到底孰对孰错？不妨从史书记载中梳理一下。

　　一

　　南宋绍兴十一年（1141），岳飞被解除兵权，离开鄂州回到庐山。其爱将张宪任鄂州驻扎御前诸军副都统制。秦桧先将张宪拘捕，企图牵连岳飞。十月，秦桧将岳飞秘密逮捕，投入大理寺狱中，命御史中丞何铸主持审讯。《宋史·岳飞传》载：“桧遣使捕飞父子证张宪事，使者至，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宋史·何铸传》也有记载：“铸引飞至庭，诘其反状。飞袒而示之背，背有旧涅‘尽忠报国’四大字。”何铸，字伯寿，浙江余杭人。宋政和五年（1115）中进士后，先后任秘书郎、监察御史、御史中丞等职。当主审官何铸看到岳飞背上所刺“尽忠报国”四个字之后，大为震惊，亦为之动容。他查得岳案冤情，便将情况详细如实禀报秦桧。秦桧很不高兴，说“此上（赵构）意也！”何铸是个品德高尚、性情刚直之人，他晓之以理回答说：“铸岂区区为一岳飞者，强敌未灭，无故戮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秦桧一时语塞，改用心腹万俟卨续审。万俟卨秉承秦桧之意，构岳飞成死狱。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1142年1月27日），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时年39岁。岳飞的供状上只留下八个绝笔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至于岳母刺字情节《宋史》中没有记载。“岳母刺字”的故事始见于清人钱彩的历史评书演义《说岳全传》。晚清钱汝雯的《宋岳鄂王年谱》卷一也有记述：“靖康初始见宋高宗，母涅其背‘尽忠报国’。”1940年，吴永刚执导，刘琼、夏霞等主演的赞颂民族英雄岳飞的电影《尽忠报国》，也讲述了岳母刺字的故事。

　　二

　　作为正史的《宋史》已有明确记载，那么“精忠报国”一说又从何而来呢？这与宋高宗御书“精忠岳飞”四字有关。

　　岳飞治军赏罚分明，纪律严整，又能体恤部属，以身作则，他率领的岳家军，训练有素，英勇善战，秋毫无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深受民众爱戴。面对英勇顽强的岳家军，金兵发出了“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哀叹。据《宋史·岳飞传》记载，岳飞在先后平定了流寇李成、张用、曹成和吉州、虔州的叛乱后，于绍兴三年九月到“行在”临安觐见宋高宗赵构。赵构很高兴，赐给岳飞铠甲、弓箭等物，并御书“精忠岳飞”，制成锦旗一面，赐予岳飞，作为军中张挂的大纛。觐见时，赵构还就岳飞在洪州时曾于醉后痛殴兵马钤辖赵秉渊一事，面谕岳飞戒酒，岳飞自此绝饮。同月，宋廷授岳飞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岳家军改号神武后军，岳飞为统制。李山、吴全、吴锡、李横、牛皋等部也被拨归岳家军，岳家军兵力得到扩充，达到两万多人的规模。岳飞于次年五月至七月收复襄汉六郡的第一次北伐战役中，便高举这面大旗作为行军大纛，以振军威。是年十二月，金将兀术与刘豫的伪齐军合兵围攻庐州，宋高宗命岳飞解围，岳飞率军赶到庐州，大败金兵，金兵被迫北还。《宋史·岳飞传》载：“飞张‘岳’字旗与‘精忠’旗，金兵一战而溃，庐州平。”这可能是“精忠报国”之说的源头。

　　《说岳全传》第22回“结义盟王佐假名，刺精忠岳母训子”，讲述了岳母姚氏在岳飞背上刺“精忠报国”四字的感人故事。这一段将岳母刺字的过程写得具体生动。岳母说要在儿子背上刺“精忠报国”四字，但愿孩儿做个忠臣，为娘死后也能含笑九泉了。岳飞与母亲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做了一番讨论，最终岳飞认为母亲说得在理，就将衣服脱下半边让母亲刺字。“安人取笔，先在岳飞背上正脊之中写了‘精忠报国’四字，然后将绣花针拿在手中，在他背上一刺，只见岳飞的肉一耸。安人道：‘我儿痛么？’岳飞道：‘母亲刺也不曾刺，怎么问孩儿痛不痛？’安人流泪道：‘我儿！你恐怕做娘的手软，故说不痛。’就咬着牙根而刺。刺完，将醋墨涂上了，便永远不褪色的了。岳飞起来，叩谢了母亲训子之恩。”描写得非常细腻，将岳飞母子的表情和刺字细节叙述得准确到位，读起来感人肺腑，催人泪下。《说岳全传》歌颂了岳飞等将士英勇作战、精忠报国的忠勇行为，鞭笞了秦桧等人卖国求荣、陷害忠良的丑恶罪行，经说书艺人演出后，在民间流传很广，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1979年，评书演员刘兰芳根据《说岳全传》改写的长篇评书《岳飞传》，声情并茂地演绎了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的故事。当年全国60多家电台争相播放，一时风靡全国，深入人心。至今这部评书还被人们津津乐道，脍炙人口。这些文艺作品尽管不是历史真实记录，但其影响力远比《宋史》大得多，所以社会上多以为岳母刺的是“精忠报国”四个字。

　　三

　　尽忠报国与精忠报国为近义词。《汉语大词典》解释，尽忠报国意为竭尽忠贞，不惜牺牲一切报效国家。出自于《北史·文苑传·颜之仪》：“之仪厉声谓昉等曰：‘……公等备受朝恩，当尽忠报国。’”明人郭勋著《英烈传》第三回：“尽忠报国，乃臣子之责。”1940年5月，抗日名将张自忠壮烈殉国后，毛泽东为其题写了“尽忠报国”挽联。精忠报国意为纯洁忠诚，报效祖国。“精忠”语出东晋葛洪《抱朴子·博喻》：“是以比干匪躬，而剖心于精忠；田丰见微，而夷戮于言直。”清代“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的《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五书》云：“盖安史之变，天下土崩，郭子仪、李光弼、陈元礼、王思礼之流，精忠勇略，冠绝一时，卒复唐之社稷。”董必武于1942年在重庆红岩村作《元旦口占用柳亚子怀人韵》曰：“只有精忠能报国，更无乐土可为家。”抒发了诗人不求苟安偷生，为民族大业而赴汤蹈火的豪迈胸怀。

　　综上所述，“尽忠报国”是岳飞背上所刺之字，是激励自己的座右铭，也是岳母对儿子的谆谆教诲；“精忠报国”是宋高宗对岳飞的褒奖，对岳家军所提出的希望，也是后人对岳飞一生忠诚爱国的肯定和颂扬。而电影《满江红》作为文学艺术形式，所表现的是张大的刺字“精忠报国”，这也是岳家军的精神体现，所以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