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走后,党老师就给我们上了第一堂课,党老师先自我介绍,同学们都嘻嘻地笑着,党老师也不恼,喊了前排的同学站起来问:“我讲的不好吗?你们笑。”前排的同学涨红了脸不敢说,党老师便喊班长,班长站起来说:“老师,你讲话跟其他老师不一样。”,班长话音未落,同学们便嘈杂地哄笑起来,党老师也抿着嘴笑了,白净的脸上浮起两坨红晕,然后老师让我们也走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讲话的农村孩子,都扭捏地不敢吭声,党老师就鼓励大家,碰到卡壳的就用提问的方式,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呀?你有什么理想呀?轮到我了,我说我的兴趣爱好是放牛,教室里又哄笑起来,党老师微笑着看着涨红了脸的我:“那你的理想呢?他们想当科学家,想当老师,那你呢?”我望着下面的同学又望着老师,嗫嚅着:“我的理想是让我爸的病赶快好起来!”教室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什么?”党老师没有听清楚,“老师,他爸上山扛木头滚坡了!”有同学大声地说,“哦!”党老师走上前来,摩挲着我的头发,轻声说:“我相信会很快好起来的!”第二天放学,党老师居然去了我家里,还硬塞了五元钱到母亲的手中。
党老师上语文课很特别,记得有一次上作文课,党老师从学校的花坛里抱来一盆盛开的菊花,放在讲台上,让每个学生上讲台仔细观察一分钟,然后写一段短文,同学们都写的是花朵如何娇艳,花香如何诱人,我在观察的时候,发现了花瓣里面的一只小虫子,我就写了:“一只小虫子掉在花香里,迷路了。”党老师对我的这段短文大加赞赏,还用红笔把这句话勾出来,后来这篇短文就一直贴在教室后面的宣传栏里。
那时候农村的学校没有饭堂,是在农户家里吃派饭,一家一周,等轮到我家的时候,每天放学我就领着党老师,一路走,党老师就给我讲县城的鼓楼,讲县城的书店,最多的时候是讲她漂亮可爱的女儿,进了家门,父亲挣扎着要从炕上起身,党老师拍了拍父亲的被子:“你身体不好,就不用讲礼了!”母亲的饭已经做好了,中午苞谷糁,菜只有酸菜,外加一碟豆酱炒葱花,党老师却也不嫌弃,吃得很香。周四中午我跟党老师回家,却不见母亲,正疑惑着,邻居春芳姨一头汗水跑进来,说父亲腿疼得不行,母亲送父亲去镇上卫生院了,春芳姨安慰我不打紧的,你爸的老毛病了。春芳姨说着就捋着袖子准备做饭,党老师便制止了春芳姨,说你还有一大家子人,你不管了,我来就行。剩下的两天半,我就负责拉风箱,党老师负责煮苞谷糁或擀面条,后来很多年经常回味党老师做得酸汤面条,简单的醋汤放着葱花滴几滴香油,居然那么好吃。
期末考试是全镇统考,我却在考试前发起了高烧,打了退烧针,我就着急要去上学,母亲没有办法,就捎话给党老师,考试前,党老师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家里接我,到了考场才发现忘记带钢笔了,正着急的时候,党老师从窗外递了自己的钢笔进来,下午考完试,却是董校长骑自行车送我回家。 董校长说党老师的女儿生病了,党老师急急地赶回了县城,过了几天,去领成绩单的时候,也没有见党老师,我去找董校长,我想把钢笔还给党老师,校长说下学期开学你自己还给党老师就是了。
再开学了,来了一位张老师,听说党老师因为要照顾家里,就又调回县城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党老师,当时她的那支钢笔我一直留着,后来在县城上中学,偶尔在街上闲逛,心里还想着说不定可以碰到党老师。转眼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看到那支钢笔还是会想起党老师,想起党老师在家里擀面条的情形,想起那冬日的早晨,坐在党老师的自行车后座,心里不免一阵潮涌,眼睛便湿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