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孩子：

　　再过两天你就18岁了！这是成人的重要标志，但作为母亲，不需要等到你生日这天，我已经在很多微小的时刻，早早就感觉到你是一个大人了：关心家人、做事有责任感、能较好地自我约束。

　　孩子，18岁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一年你即将面临的高考，是对你过去12年学业的检验，是对你未来起点的奠基。你会知道，人生多数时候都平淡无奇，但的确有几个关键时刻一定要努力获得更多主动权，高考肯定是一个。不过我对你竟然有莫名的信心，不是你已经做到，也不是肯定你能考好，是相信你能更好地学会妥善安排时间、分辨轻重缓急、明白张弛有度，有目标、去努力、且有效。

　　最近我读书有很多新知，思考也有收获，可惜都还零散，难以聚成长文，可见所有人都一样：一步登天很难，只能循序渐进。我有一个心得愿意和你分享：你曾热心学习的德语中有一个词“Bildungsroman”，很难在英文和中文中找到对等翻译，中文学界的译名很多：成长小说、教育小说、修养小说，等等，英文干脆直接用这个德语写法。关键在于“Bildung”这个词，从拉丁文词根开始，几经历史变迁、因其语境不同而各有侧重：它是由名词“图像（Bild）”变为动词“塑造（bilden）”，再加名词后缀“ung”而来的，德语中还有动态的含义。因此某种意义上“成长”的意思是：持续不断地、按照某个图像去学习和打造某种东西。特别是18世纪启蒙时代以后，知识分子认为人可以对自我进行规定（Selbstbestimmung），而不是由外在来定义，因此人可以通过教育（Erziehung）、修养（Bildung）对自身做出新的塑造。

　　孩子，我想到此时的你。不仅因为你已经为自己的理想而坚持学习了两年德语，还因为我自己也对这个词的理解有了新感悟：成长是什么？首先是一个人对自己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要有一个图景式的设定，然后通过教育，将自己不断塑造成那个样子。那个图景也许永远无法完全抵达，但是你只要在无限趋近，就已经在成长。

　　我相信你对自己的未来一定会有一个高远的想象图景，可能还不清晰，但是不要紧，慢慢会成形的。你的老师告诉我，你是“对自己有要求的孩子，不必过分担心”。是的，我相信老师、也相信你。不过，你要懂得，“图景”毕竟还是遥远的，你需要有步骤、有方法，最最重要的是要有韧性，不轻易放弃。要知道，“塑造”也是痛苦的，就像陶瓷雕塑，首先需要刀凿斧刻、有时还要委曲求全、然后继续烈火锻造。因此，去痛苦地“塑造”自己、大胆地去设定一个更高的目标。如同你打篮球摸高的训练，如果想精进，肯定需要设定一个对自己有挑战而不是舒适的目标，然后渐次调整，每日训练、循序渐进、终于突破。在别人看来，那可能很“惊艳”，但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这里有多少他们不曾见到的汗水。

　　此外我想提醒你，真正的力量感来自“可控”：就像你每晚做俯卧撑，功力见长不仅在你做的数量增多、动作标准，还在你结束动作的时候，整个身体是迅速垮塌掉在地上，还是有控制地轻盈起身。高手的重点，在于内在的稳定有力，而不是外在的张牙舞爪；强悍不体现在用力猛烈，而在于力道永远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这来自长期自律的训练：我说的不仅是身体，也包括手机、烟酒以及你未来可能的各类爱好。

　　永远记得，天分和教育可能只是某个世界的入门券，能不能走远，还在勤奋、韧性和运气。我希望你慢慢体会，这番话不仅是给你的18岁，给你的高考，也给你的一生。

　　关于你18岁的礼物，我们已经说好了，是两个：一个是你自己第一张个人户头的银行卡，一个是我们许诺你高中毕业后一次不用父母陪伴的旅行。关于前者，我希望你懂得，它意味着在现代社会，你不仅是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成人，也成为一个独立的“经济人”。你要学会规划钱财，如同它有生命：理解它可以生长、也可能萎缩，但最重要的，做它的主人，不要被它奴役。关于不用父母陪伴的旅行，我只希望你在安全的前提下，勇敢地去认识世界，用一次次“壮游”去完成自我的教育：不仅包括地理的、历史的、审美意义的，更包括世界的真实感：美食可能需要讨价还价，惊艳的偶遇是因为遗憾地错过，完美的策划难免终结于不尽如人意……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常常烦恼，但是鲜活有趣。

　　你知道吗？我多么珍惜每天早晨开车送你的短短旅程：打火、连上你的手机蓝牙、出小区，你问我听点什么？我说我需要点轻快的、有活力的、带感的！音乐节奏响起来,我酸痛的身体稍微振作了一点，车右侧是刚刚苏醒的城市公园小山包，我虚张声势地踩油门、不够流畅地驾车慢慢直行，然后靠左，希望碰上一个红灯，能让我们一起听音乐的时间变长。等待左转的时候，方向正朝向东，天气好的话，前方晨曦会映着朝霞，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天空干净又明亮，一条大路直直地伸向远方，如同你的未来，在眼前缓缓地、无限展开……

　　孩子，勇敢地去奔跑和探索吧！18岁！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我们永远都在你身后，为你加油！

　　永远爱你的妈妈

　　202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