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时节
品味诗词中的雪(图)
2024年12月09日  郑学富

  岁暮天寒风雪始,万树一夜琼花开。大雪,是冬季的第三个节气,也是仲冬的第一个节气,标志着仲冬时节正式开始。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大雪,十一月节,至此而雪盛也。”大雪是直接反映气温与降水变化趋势的节气,而影响农作物生长的气候因素主要是降水、气温与光照,所以大雪节气的天气情况对于来年的粮食收成有重要的影响,自古就有“大雪下了雪,来年雨不缺”“大雪兆丰年,无雪要遭殃”之说。

  雪是雨雪风霜中最富有诗情画意的自然现象,银装素裹,粉妆玉琢,千百年来备受文人雅士的青睐,他们对雪的描绘和咏赞可谓妙笔生花,令人目不暇接。

  诗中的“瑞雪兆丰年”

  寒酥落满地,瑞雪兆丰年,古往今来的诗词中对此也多有吟咏。

  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云:“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描绘了冬雪滋润大地,为来年谷物丰收带来希望,是古人对“瑞雪兆丰年”的一种诗意表达。唐玄宗李隆基的《野次喜雪》云:“拂曙辟行宫,寒皋野望通。繁云低远岫,飞雪舞长空。赋象恒依物,萦回屡逐风。为知勤恤意,先此示年丰。”唐玄宗这首诗通过写景,来表达自己悯农的心情,田野上的喜雪,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宋代诗人陆游在《立春日》一诗中说:“数片飞飞犹腊雪,村邻相唤贺年丰。”他在另一首《立春日》中说:“年丰腊雪经三白,地暖春郊已遍青。”诗人从瑞雪之中感到了来年丰收的喜悦,描述了冬雪连绵,为来年的丰收带来好兆头,乡邻欢呼雀跃相互庆贺的场景,展现了诗人对自然和乡村生活的热爱,以及对美好时光的珍视。而唐代诗人罗隐借吟雪表达了另一种情怀,其诗云:“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辛勤劳动的农民看到飘飘瑞雪而产生丰年的联想与期望,但是即使丰收了,又将如何呢?封建官吏的强征暴敛,土豪劣绅的疯狂掠夺,贫民的生活仍然艰辛。罗隐通过此诗借题发挥,表达了对统治者的满腔愤怒和不满,流露出对广大贫苦人民的深刻同情。

  唐朝诗僧无可在《小雪》诗中说:“片片互玲珑,飞扬玉漏终……作膏凝瘠土,呈瑞下深宫……过三知腊尽,盈尺贺年丰……因知天地力,覆育有全功。”诗中叙述了飘飘洒洒的雪为土壤与农作物提供了营养和水分,为丰收立下了功劳。农谚说:“雪有三分肥。”雪在降落的过程中能够吸附空气中的游离气体,通过化学反应生成氮化物。待来年积雪融化时,这些氮化物随着雪水渗透到土壤中,与土壤内的其他物质合成盐类,成为农作物很好的营养来源,这相当于给土壤施用了肥料,可以极大地促进农作物的生长发育。

  北宋诗人欧阳修在《晚过水北》一诗中写道:“寒川消积雪,冻浦渐通流。”冰雪消融,冰河解冻,溪水渐渐流通,一幅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景象跃然纸上,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意动。当积雪融化、天气逐渐变暖,雪水渗入土中就像进行了一次灌溉一样,对春耕播种以及庄稼的生长发育都很有利。如谚语所说“雪水化成河,粮食千万箩”“春雪流成河,人人都吃白面馍”。

  现代画家、诗人吴藕汀在《小雪》诗中说:“小雪寒菘虫害少,何妨大胆入庖厨。”雪能冻死部分越冬的害虫和病菌,所以农谚有“冬雪消除四边草,来年肥多害虫少”之说。积雪能阻塞地表空气的流通,从而使一部分在土壤中越冬的害虫窒息而死。雪融化时要消耗大量的热量,这使得土壤的温度骤然降低,此时可把土壤表面与作物根茬里的病菌和虫卵冻死,大大减少农作物生长时的病虫害。

  谚语说得好:“大雪纷纷落,明年吃馍馍”“今冬大雪飘,来年收成好”。待到春回大地,雪化冰融,万物复苏,农作物在雪水的滋润下茁壮成长,广袤的田野一片葱茏茂盛,必将迎来一个五谷丰登的丰收之季。

  雪曾被当作才情的象征

  弥天大雪,纷纷扬扬,令人遐思无限。雪曾被当作才情的象征。在《红楼梦》第五回“金陵十二钗正册判词”中,曹雪芹说:“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诗中的“咏絮才”来源于东晋女诗人谢道韫的典故,指女子工于咏诗,有非凡的才华。曹雪芹借此比喻黛玉才气过人。

  谢道韫,名韬元,字令姜,出生于东晋的名门望族谢家。她的父亲是安西将军谢奕,叔父是当朝宰相谢安,弟弟是在淝水之战中一战成名的大将军谢玄,丈夫是著名书法家王羲之次子王凝之。唐朝诗人刘禹锡写的《乌衣巷》诗曰:“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中提到的“王谢”就是指东晋时期的两大望族——王家和谢家,即谢道韫的婆家与娘家。

  出生在这样一个书香仕宦的家庭,谢道韫自幼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加之她颖悟绝伦,敏而好学,少女时就才气过人,出口成章。据《世说新语》记载:在一个寒冷的雪天,谢安把家人聚集在一起,给子侄们讲解诗文和四书五经。正在讲解的时候,窗外的雪忽然下得更大了,雪花犹如鹅毛般漫天飞舞,铺天盖地而来,不一会儿大地上便是白茫茫一片。谢安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顿时来了兴致,也想借此机会考查一下孩子们的文采,于是他出了个题目,要求每个人用一句话比喻外边的大雪。谢安的侄子胡儿听到他的要求,脱口而出:“撒盐空中差可拟。”谢安听了,觉得该句过于平淡。谢道韫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充满遐想地吟咏道:“未若柳絮因风起。”她将飞雪形象地比喻成风吹的柳絮,谢安听后非常满意,对侄女的文学素养赞叹不已。

  这段吟诗偶得的佳话,也成为后世文人墨客津津乐道的典故。从此,能诗善文的女子,便常常会被人以“咏絮之才”来称赞。《三字经》也有“谢道韫,能咏吟。彼女子,且聪敏,尔男子,当自警”之句。

  《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可以说是大观园诗社中最为热闹的时刻之一。“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大观园的群芳们在芦雪庵赏新雪,烤鹿肉,作即景联句诗,热闹非凡。在赏雪联句活动中,湘云、黛玉和宝琴当数最活跃的人物,你争我抢,吟诗联句,各不相让,所以湘云说:“我也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十分生动有趣。从“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开始,一发而不可收。你方唱罢我登场,争先恐后。“湘云那里肯让人?且别人也不如他敏捷,都看他扬眉挺身地说道:‘加絮念征徭。坳垤审夷险,’宝钗连声赞好,也便联道:‘枝柯怕动摇。皑皑轻趁步,’黛玉忙联道:‘翦翦舞随腰。煮芋成新赏,’一面说,一面推宝玉,命他联。宝玉正看宝钗、宝琴、黛玉三人共战湘云,十分有趣,那里还顾得联诗,今见黛玉推他,方联道:‘撒盐是旧谣。苇蓑犹泊钓,’湘云笑道:‘你快下去,你不中用,倒耽搁了我。’”芦雪庵赏雪吟咏,参加联句的有十余人,可谓盛况空前。

  咏雪抒怀赋豪情

  漫天飞雪,洁白素装,历来得到文人雅士的吟咏;凌寒飘飞,冰清玉洁,常引起人们言志抒怀的激情。“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如此写雪体现了浪漫诗人李白的夸张豪放。“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表现了杜甫对国家和亲人命运的深切关怀却又无从着力的满怀愁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抒发了柳宗元清高孤傲的情感和幽愤失意的郁闷苦恼;“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以雪喻梅,以梅拟人,表达了王安石坚忍不拔、在逆境中依然坚持操守、坚持自我的信念。

  天宝十三年(754),唐朝边塞诗人岑参再次出塞,充任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的判官,而他的前任武判官卸任返京,岑参在轮台相送。此时尽管是阴历八月,塞外却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雪中送友,生死离别,岑参有感而发,写下了著名边塞诗《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的前八句描写了边塞八月飞雪的壮丽景色和感受到的突如其来的奇寒。“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天气虽然寒冷,但是将士们的心却是热血沸腾,还在坚持训练、拉弓练兵。用冷来反衬将士内心的热,表现了将士们乐观的战斗精神。中间四句描绘了戈壁沙漠广袤无垠,冰天雪地,雄伟壮阔;中军帐内热火朝天,觥筹交错,朱弦玉磬。“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表现了送别饯行场面的热烈隆重,戍边将士苦中有乐。最后六句描写暮色大雪中送友人踏上归途,依依惜别的伤感之情。“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诗人以纵横矫健的笔力,通过对奇丽壮观雪景的描写,表现了慷慨悲歌、壮怀激烈的爱国情怀。

  纵观历代咏雪壮怀的诗篇当数毛泽东的《沁园春·雪》。1936年2月,在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毛泽东亲率红军抗日先锋队渡黄河东征,开赴前线对日作战。途经陕北清涧县袁家沟时,适逢大雪。毛泽东登高远眺,展现在眼前的是祖国的大好河山被冰封雪掩,往日奔腾咆哮的黄河也是万里白茫,伟人不禁感慨万千,欣然命笔,写下了气雄千古的诗篇《沁园春·雪》。这首词突出体现了毛泽东词风的雄健、大气,充分展示了雄阔豪放、气势磅礴的意境。上片因雪起兴,借雪景抒写情怀,描写乍暖还寒的北国雪景,用如椽巨笔描绘了一幅无比雄伟的江山多娇图,展现伟大祖国的壮丽山河,气象万千,意境开阔。下片由对祖国山河的壮美多姿而感叹,借咏雪抒发豪情,并引出秦皇汉武等风流人物,纵论历代英雄志士,抒发了作者伟大的抱负和浩然气概及对祖国未来的憧憬。最后三句点出全词的主题,画龙点睛,震撼千古,发出了超越历史的庄严宣誓,表达了共产党人宏大的胸襟和雄伟的气魄,抒发了词人霹雳震长空的万丈豪情,体现了词人对美好未来的坚定信念和正义必胜的坚强自信,气势恢宏,傲视古今。柳亚子先生曾以“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雄奇瑰丽词”的诗句赞之,可谓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