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上丛话
生活中的鲁迅(五)
鲁迅三次食蟹并醉酒(图) 2024年10月01日  陈 武

  鲁迅是1927年10月初到达上海的。这年的秋分节气是在9月24日。在江南一带,有“秋风起,蟹脚痒”的谚语,意思是,到了吃螃蟹的季节了。长江三角洲一带河网纵横、沟渠密布、湖荡相连,很适合螃蟹生长,每年秋风起时,上海的大街小巷里,就有挑着担子卖蟹的农人或小商贩沿街售卖。“不时不食”——无论是小市民人家还是大户人家,都要买几只新上市的蟹子尝尝鲜。到了白露和霜降这段时间里,恰好又是蟹子正肥时,更是引起“吃货”们的青睐。

  鲁迅到达上海时,正赶上吃蟹的高峰期,1927年10月24日是霜降,蟹子正肥,此时鲁迅和许广平还没有包饭,在居住地景云里附近的多家饭馆里用餐。看到饭馆里有人食蟹,自然也引起鲁迅的口欲。11月2日那天,鲁迅日记云:“午蔡毓聪、马凡鸟来,邀往复旦大学演讲,午后去讲一小时。得小峰信。下午往内山书店……晚刘肖愚等来。达夫及王映霞来……夜食蟹。”绍兴也是蟹子的产地,且食蟹成风气,周作人写过多篇关于蟹的文章,在《吃蟹》(一)里,写道:“我虽不是蟹迷,但蟹也是要吃的,别无什么好的吃法,只是白煮剥了壳蘸姜醋吃而已,不用自己剥的蟹羹便有点没甚意思。若是面拖蟹我更为反对,虽然小时候在戏文台下也买了点面拖油炸的小蟹吃过……”在《吃蟹》(二)里也说吃蟹的经过:“光绪年间在南京读书的时候,曾经同叔父用了两角小洋买蟹,两个人勉力把蟹炖吃了。剩下半锅肥大的蟹脚没有办法……吃蟹本是鲜的好,但那醉的腌的也别有味道,很是不坏。醉蟹在都市上虽有出售,乡间只有家里自制,所以比较不易得到,腌蟹则到时候满街满店……腌蟹通称淮蟹,音译如此,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形状仍是普通的湖蟹,好的其味不亚于醉蟹,只是没有酒气。俗语云‘九月团脐十月尖’,是说明那时的团脐蟹的黄或尖脐的膏最好吃,实际上也是这顶好吃,别的肉在其次。腌蟹的这两部分也是美味,而且据我看还可以说超过鲜蟹,这可以下饭,但过酒更好,不知道喝老酒的朋友有没有赞成这话的。”周作人所描述的小时候吃面拖蟹和在南京水师学堂期间吃水煮蟹,都是鲁迅生活过的地方,想必鲁迅也没少吃。从广州风尘仆仆来到上海,又赶上吃蟹的好季节,当然不能错过了,就冲周作人兴致如此之高地写水煮蟹、面拖蟹、醉蟹、腌蟹,并且作了比较,最后是“过酒更好”,而且必须是老酒。老酒即黄酒,是绍兴人对黄酒的叫法。鲁迅在满街蟹香的诱惑下,怎么能忍得住呢?几天之后,即11月9日,鲁迅再次吃蟹了,日记中写道:“午后李秉中来。郑伯奇、蒋光慈、段可情来。下午得小峰信……夜食蟹饮酒,大醉。”鲁迅在不久之前的10月23日醉过一场酒,日记是这样写的:“午邀衣萍、曙天、春台、及三弟往东亚饭店午餐。下午黎锦明寄赠《破垒集》一本。夜同许希林、孙君烈、孙春台又买酒归同饮,大醉。”这次大醉是因为和朋友共饮,激发了性情所致,十几天以后因为吃蟹而大醉,那就是因为蟹的缘由了。这个场景想象一下挺有意思,鲁迅买回几只大青蟹子,和许广平二人持螯对饮,不觉几碗酒就下肚了。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一文中写过鲁迅的喝酒:“鲁迅先生喜欢吃一点酒,但是不多吃,吃半小碗或一碗。鲁迅先生吃的是中国酒,多半是花雕。”其实也是黄酒和蟹最配。鲁迅吃到了家乡风味,不知不觉间忘了自己的酒量,以致大醉。鲁迅爱喝黄酒,是年轻时在绍兴养成的口感。当年在北京教育部任职时,也偶尔到绍兴人开的酒馆子里喝喝黄酒,如杏花春、颐乡斋、越香斋等。鲁迅在这些地方吃越菜喝绍酒,虽次数不多,留下印象并不坏,日记中有记录的就有几次,如1912年10月19日记:“晚许铭伯招饮于杏花春,同坐有陈姓上虞人,忘其字,及俞月湖、胡孟乐、张协和、许季市。”1919年6月1日记:“下午往铭伯先生寓。晚子佩招饮于颐香斋,与二弟同往。”这里的“颐香斋”就是“颐乡斋”的笔误。鲁迅初到北京时,经常小酌,那都是烧酒,吃越馆喝绍酒的机会不多,这从鲁迅日记中即可看出。这几次算是特例。到了上海,其喝酒的风气和北京完全不一样了,黄酒大行其道,加上又有时令肥蟹助酒,鲁迅大醉一回也情有可原。

  到了11月16日,食蟹的季节要过了,鲁迅抓住机会,又吃了一次,日记曰:“下午往光华大学讲。得秋芳信十三日绍兴发。夜食蟹。”这次食蟹,多半是收到秋芳的信所致,信从绍兴来,又念起家乡的酒和蟹了,于是再抓紧吃一回。

  鲁迅日记中,记下馆子的不少,很少记具体吃什么,在1927年11月2日到16日,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三次食蟹都有记录,其中一次还大醉,看来还是儿时滋味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