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随着非遗保护工作的深入,为非遗传承付出心血的,不仅有各非遗项目的传承人,还有来自相关行业的专家学者、非遗工作者等。
天津大学国际教育学院马知遥教授,致力于民俗学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学研究多年,从田野考察到伏案研究,马知遥在与大量非遗传承人群接触的过程中,也对今天非遗传承的新问题有了更为全面的认知和思考。
今天的保护传承环境更为多元复杂
记者:您认为我国的非遗保护工作经历了哪些阶段?非遗传承的重点、难点发生了哪些变化?
马知遥:具体来说,中国第一个进入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非遗项目是昆曲,那是在2001年。从那时候开始,中国非遗保护工作先后经历了概念启蒙期、探索和实践期,201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颁布,标志着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发展走上了一个正规的道路,有法可依。非遗传承人也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传承义务和责任。随着非遗传承保护工作的开展,很多实验性的理念在各个地方实行,也带来了积极效果,中华大地上的非遗家底被逐渐摸清。在这个情况下,理论家们就提出了“在保护之后,非遗应该到哪里去”的问题。我们的非遗保护工作进入“后非遗时代”──工作重点是“被保护下来的非遗应该如何在当代得到利用和发展”。通过“非遗文化进校园”“非遗研培计划”“非遗工坊”等,让非遗作为一种文化事项,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施展手脚,这也是自2015年以来,非遗保护工作表现出的新面貌。
高校非物质文化遗产研修培训计划是由文旅部、教育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发起的,具有全国性质的传承人培训计划。天津大学从2018年进入高校研培名单,承担了一共八期非遗传承人的高级研修和培训任务。通过近六年的观察和统计,我们发现最初来培训的传承人,年龄大多是五六十岁。随着研培工作的进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研培班。这说明,通过各方努力,这项工作已经吸引了很多年轻的学子和越来越多的年轻手艺人,自觉地继承和发扬优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主动加入非遗传承的队伍中,使非遗传承乏力的现象得到了一定缓解,传承队伍后继有人了。
记者:如今非遗“传承难”,难在哪里?不同类型的非遗项目,其面临的困难区别大吗?
马知遥:现在非遗面临传承难,这个“难”主要难在传承乏力,传承人队伍缺少这种持续的活力,“人走艺亡”这种现象还存在着,但是面对不同的非遗项目,这些难点表现出不同的特点。比如工艺美术类的非遗、传统技艺类的非遗,其中很多项目因为从一开始就和市场直接接轨,所以在传承过程中,它的文化价值和商业价值都可以得到凸显,能够顺应现代市场的需求,在保持文化基因不变的情况下,实时进行创新,因此它有自我造血功能。但还有很多的非遗,比如一些民间的小戏、民间传说故事、民间音乐、民间舞蹈等,它本身就是小众的非遗项目,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审美习惯发生改变,它们渐渐退出历史舞台,没有了观众。这样的一些非遗就渐渐走向了发展的尽头,出现了断代的情况,这种情况还是非常令人忧心的。所以,根据不同种类非遗的特点制定不同的保护方案,是非常必要的。和市场直接接轨的,可以让它在市场中去拼杀,获取市场的认可,这是民间文化发展的一种自身规律。还有一些非遗项目本身的艺术性比较高,但是适应市场能力比较差,就需要国家在一段时间内给它一种培育和保护的机制,使它能够获得持续的生命力。
记者:随着很多“80后”“90后”成为非遗传承人,您认为他们面临的传承环境,与前代传承人相比,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马知遥:“80后”“90后”的一些非遗传承人,我们把他们称为“非遗二代”,他们的出现,也让人们看见了非遗传承的希望。“80后”“90后”他们面临的社会问题、生活压力、各种诱惑比较多,因此他们在传承的过程中,尽可能地在寻找、追求突变的方法,使得自己手上掌握的手艺能够很快获得市场认可,获得流量变现。这是很多年轻的非遗传承人的特点。因此,普遍来看,他们在基本功和传统文化的掌握上,不如过去的老一辈传承人了,但他们同时又有很强的创造性,对非遗产品的生产创作,有着丰富的表达和宽阔的视野。这对非遗今后的发展也有很大推动作用。在当下的环境中,关键是“非遗二代”需要守正创新,在保持非遗项目基础的技术和艺术核心特色不变、不丢失的情况下,寻求创新发展。
需要系统化地培养相关行业人才
记者:您认为,下一步非遗传承工作的重点有哪些?
马知遥:我觉得主要应该是解决非遗传承乏力的问题。
一方面,对非遗传承人群的培养,可以借助现代教育体系的力量。很多高校现在开设了本科的非遗专业,有的高校已经开设了非遗硕士和博士专业。当然不是所有的非遗项目都可以通过职业教育、高校教育的方式让学生们掌握。各个高等院校、职业院校,可以根据本地的非遗特色,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当地的非遗资源,基于市场和未来的非遗需求,进行人才培养,要综合考虑今后学生的就业和专业发展前景,从而设置适合的人才培养模式。
另一方面,要为非遗寻找出路。有个好的非遗项目,如何让抱着金饭碗的传承人能够享受到非遗的红利?让传承人获得生存的尊严,才能让这项非遗获取持续的生命活力。这就需要建立职业的非遗中介人队伍、非遗经纪人队伍,让专业的人帮助这些非遗传承人开拓市场、和市场接轨,让非遗传承人手中的东西能够卖得出去,能够变现。这是非常重要的,这对于树立非遗传承人的自信十分必要。有了这个物质基础,非遗项目才能有自我造血功能。
同时,我认为非遗产品开发和现代设计理念结合是非常必要的,非遗如果还是过去的那种传统的样式、图案,有可能会无法吸引当代消费者。特别是一些工艺美术类的非遗项目,要走向小而美、小而精的发展之路,把现在这些创作设计理念加入传统的非遗项目中,让非遗插上翅膀,走向更多的消费者。这是未来非遗发展的一个大的趋势,也是必然趋势。
记者:您觉得,对于当下甚至未来社会文化的构建,非遗项目可以在哪些方面发挥力量?
马知遥:我国非遗的本质和内涵,主要是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它对人们家国情怀的培养、中华美德的培养,都有一种潜移默化的教化作用,对整个国民精神的涵养将会起到积极的作用。
在生活中,非遗可以在扶贫工作中、在美丽乡村建设过程中、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发挥自己的作用。非遗是来自民间的智慧。可以通过培训的方式,让更多的普通人掌握一些非遗项目的技能,一方面扩大非遗传播的面,另一方面帮助普通的从业者掌握一种谋生手段,从而就业或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