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风华 天津人，编剧、作家、历史学者。曾出版《抗日战争的细节》《唐朝诡事录》《魏晋风华》等畅销书。编剧作品《勇敢的心2》《大侠霍元甲》《唐朝诡事录》。

《唐朝诡事录》剧照

　　印 象

　　畅游唐朝的山水

　　体会唐人的乐观

　　近日，悬疑探案剧《唐朝诡事录》在爱奇艺平台播出。该剧凭借人物的奇谲、案件的奇诡和视效的奇观，呈现出情与理相合、奇与真相融的艺术风格，探寻了唐代的怪谈珍闻，引发观众的畅想与好评。

　　《唐朝诡事录》小说原著作者魏风华出任该剧编剧，剧集延续了小说底本的奇幻诡异风格，融合了宫廷轶事、仙魔怪谈、幻术道法和异域传说等元素。他曾出版历史畅销书《抗日战争的细节》，后转型电视剧编剧，与著名导演郭靖宇合作，创作了《勇敢的心2》《大侠霍元甲》。谈到热播的《唐朝诡事录》，他说：“写实的唐朝与奇幻的唐朝并不矛盾，剧中一些角色有历史原型，但并不是还原历史，我想创造一个文学真实和审美意义上的唐朝。它还是一部向段成式等唐代志怪先贤致敬的作品，《唐志怪》和《唐传奇》是伟大的文学瑰宝，更是我们文学传统中极重要的一条源流，希望这部剧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它们的诡谲高妙。”

　　在这部剧中，主人公卢凌风是长安金吾卫中郎将，有极强的破案能力，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拜狄仁杰为师。而苏无名虽然家道中落，却是狄仁杰亲传弟子。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被迫”组队屡破奇闻诡案，终成最佳搭档。剧中也呈现了唐朝的婚嫁、行旅、美食等时尚生活，当时人们爱吃樱桃，迷恋香料，收藏古董，崇敬士族，这些元素构成了案件的一个个细节。与此同时，唐朝奇绝的景观、诡异的野兽、真假难辨的幻术，以及星罗棋布的108 坊、参天楼等具有东方美学的场景，都给观众带来了一种沉浸式的观剧体验。

　　《唐朝诡事录》在类型上属于悬疑探案剧，悬疑是势，探案是术，而如何走向盛唐才是这部剧的内核。魏风华说：“我们想构造一个奇诡但可亲的大唐，它存在于时光深处，那里有一个即将到来的开元盛世，那里的一切都充满生机。观众在故事的大唐里，跟着主人公去生活、行旅和探案，去畅游唐朝的山水，体会唐人的勇毅、乐观和自信，也许就是这部剧的现实意义所在。一句话──千山万水，成为自己。”

　　《酉阳杂俎》等唐代志怪笔记

　　给今天的人们带来无穷想象

　　记者：最早写《唐朝诡事录》时，想过要把它拍成网剧吗？

　　魏风华：2017年夏天，我跟郭靖宇导演在上海写抗战传奇剧《勇敢的心2》。当时是边拍边写，有一天晚上聊天，我说我出了一套书，叫《唐朝诡事录》，是对以《酉阳杂俎》为代表的唐代志怪笔记的解读。郭导说这个好啊，有机会可以把它影视化。我有些顾虑，因为它毕竟不是小说，也没有贯穿全篇的主人公。郭导说没有关系，一定能找到一个切入角度。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打动郭导的是书中的奇闻怪事，在映照出一个别样的大唐的同时，还下接民间，上达朝堂，给人以无穷的想象。回到北京后，2018年，我又跟着郭导写了《大侠霍元甲》。其间郭导的长信公司从我的出版商上海读客那里购买了《唐朝诡事录》的版权，决定开发这个项目。

　　记者：您对改编剧本有顾虑，创作时顺利吗？

　　魏风华：最开始是想做四部网络电影。大约在2019年，我写完了剧本初稿。2020年9月，郭导给我打电话，说要做成36集以志怪为线索的悬疑探案剧，因为平台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要在当年10月底开机。我有点儿蒙，时间太紧了，肯定会手忙脚乱。不过结果正相反，整个剧写得非常顺利，10月份开机时已经有10集剧本了。36集剧本只写了五个月，对一部讲求逻辑和布局的悬疑探案剧来说，很不容易。我写完初稿以后，郭导进行了修改和调整，让故事和人物关系更为极致，节奏也更快。这个剧在叙事上，民间和朝堂是紧密关联的，非常繁复，有郭导的把控和保驾护航，保证了《唐朝诡事录》的精彩度。

　　记者：剧本完成之后您有哪些收获和感悟？

　　魏风华：剧本的主题、人物、故事、叙事、结构、细节、节奏，以及台词等当然重要，结构即人物，人物关系的变化产生故事，而人物的动机和选择推动故事的发展。但这些只是基础，对于编剧来说，更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跟故事里的人物建立起超越时空的联系。就是说，当我下笔的时候，剧中的卢凌风和苏无名已经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存在了。接下来，我不是在塑造人物，而是去擦亮和点燃人物。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反对塑造人物这个说法。人家已经存在了，你塑造什么？而且，仅仅擦亮人物还不够，还必须用作者的笔，让这个人物完全地活起来。

　　记者：拍摄时去探班了吗，有哪些难忘经历？

　　魏风华：这个剧是在横店拍摄的。柏杉导演拍摄悬疑剧特别有经验，除了大家熟悉的抗战传奇剧外，实际上他独立执导的第一部剧就是《神探狄仁杰前传》。杨志刚老师扮演的苏无名，就是我写剧本时心目中的那个苏无名，他收放自如的表演给这个剧增色很多。还有就是杨旭文扮演的卢凌风，这个角色来自世家大族，带有天然的高傲，杨旭文把卢凌风的气质拿捏得很准。因为《唐朝诡事录》的主人公和主线非常集中，所以前期没有开B组，而是按照单元顺序，由一个剧组来完成拍摄。到临近尾声时才开了B组。整个过程确实是精益求精，比如很多奇观和场景，鬼市地宫、参天楼、寒山，都是实景搭建的，有的花了几百万元搭一个景，几天后拍完必须得拆除。整个剧拍摄了差不多七个月，杀青时已是2021年5月了。

　　唐朝人爱吃各种水果

　　域外客商把香料带进长安

　　记者：这个剧以唐代志怪笔记为线索，这样的角度和题材以前是没有过的，能否谈谈您的创作灵感，搜集了哪些素材？

　　魏风华：我们可以说它是一个悬疑探案剧，更可以说它是一个志怪探案剧。36集的篇幅，八个单元案，或多或少能在唐代志怪笔记中找到线索，有的线索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却提供了一个切入故事的物证或角度。比如，《酉阳杂俎》中记载了“人面花”的传说，原文只有34个字，说的是在大食国西南千里之外的山谷中，生长有一种奇异的花朵。在此基础上，我们以洛阳为背景，写了“人面花”案。“鼍神案”的灵感线索来自《独异志》中赴任渡河的记载，“石桥图”的灵感线索来自《酉阳杂俎》中对一幅名画的记载，“长安红茶”的引子来自《纪闻》中的新娘失踪案，“黄梅杀”的线索来自《河东记》中的梦境故事。“甘棠驿怪谈”和“参天楼”没有直接线索，但运用了很多唐代志怪的元素，比如驿馆怪谈、幻术大会、机械飞鸟等。唯一特别是“众生堂”，它跟唐代志怪没什么关系。

　　记者：提到唐朝就会想到长安城，这部剧是如何还原这座古都的？

　　魏风华：隋唐时代的长安城，是隋朝建筑大师和城市规划学家宇文恺设计的。他结合地势，也就是有六道隆起的像小山坡一样的梁子进行布局，跟八卦里的乾卦和六爻相对应。六爻里的九二之位，在天子所居的宫城，九三之位在各重要机构办公的皇城，而在非常尊贵的九五的位置，建造了玄都观、大兴善寺以镇之。所以，在《唐朝诡事录》的世界中，我们进行了如下设定：隋朝末年，两寺观之间的洼地越陷越深，渐成一个地下世界，剧中鬼市的入口就定在玄都观的后身。也就是说，鬼市本身是奇幻的，但同时又有着历史依据。

　　记者：很多观众会关心唐朝人的生活细节，在这方面这部剧提供了哪些信息？

　　魏风华：比如在《唐朝诡事录》中，讲到发公主爱吃乐游原上的帝王樱。唐朝时中外交流频繁，樱桃、葡萄、石榴、荔枝以及外来的撒马尔罕的金桃都受到长安贵族的喜爱。当时樱桃可以说是“水果之王”，有樱桃宴、品樱会这些主题聚会宴饮。李家皇室在大内开辟了樱桃园，向大臣赐樱桃成为皇家惯例。《唐朝诡事录》中还多次提到了香料。香料在唐朝属于生活必备品，唐朝人对香料的迷恋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贵族聚会、诗人读诗都离不开香料。唐朝进口香料种类繁多，除本故事中的龙脑香外，还有紫藤香、苏合香、安息香、青木香……域外商人把名贵香料带进长安售卖，赚了很多钱。

　　苏无名是一个探案高手

　　也是博物学家和生活家

　　记者：这部剧的人物塑造还是比较有特点的，能否谈谈您的构想？

　　魏风华：《唐朝诡事录》里的探案组一共六个人：卢凌风、苏无名、裴喜君、樱桃、费鸡师和薛环。其中，卢凌风是基于唐朝时某个人物原型加工而成的；裴喜君、樱桃和薛环是虚构的；苏无名和费鸡师在唐朝的志怪笔记上确实出现过。故事中的苏无名，家道中落，进士出身，是狄仁杰的弟子，博闻强记，善观察，重细节，长于推理，整日沉迷于案情，对江山社稷这等大事毫无兴趣。卢凌风跟苏无名恰恰相反，他出身超级士族──大唐的“崔卢李郑”四大高门，靠门荫入仕，为人高傲不羁，以建功立业为己任。两个价值观完全冲突、相互看不上的人，却因一起案子而被“捆绑”到一起。他们从长安到南州，到宁湖，再到洛阳，最后回长安，带着成员包括裴喜君、樱桃、费鸡师和薛环的探案组，在探破一起起奇诡案件的同时，体察到民间的疾苦，意识到走向盛唐的重要性。卢凌风和苏无名的人生轨迹是完全相反的，一个由下而上，一个自上而下，两人轨迹重合的那一刻，也是他们顿悟时事、相互理解的开始。最后，苏无名初步具有了师父狄公那样的天下情怀；而知晓民间疾苦的卢凌风也懂得了社稷即百姓的道理。

　　记者：历史小说中有苏无名这个人吗？

　　魏风华：唐朝人牛肃写了一本志怪笔记叫《纪闻》，里面有一则故事，主人公就叫苏无名，官职是湖州别驾，相当于湖州的二把手，后来在长安等候新任命时，帮武则天破获了太平公主家的失窃案。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个人，是一个谜团。作为探案高手，他又生活在武则天到盛唐这段时期，那么从文学的角度去看他，他天然就带着狄仁杰的影子。但在《唐朝诡事录》这个剧里，他最初并没有狄公那样的以社稷为己任的情怀，只陶醉在跟案情有关的世界。后来，随着故事的发展，这个人物开始成长。

　　在苏无名身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唐代志怪作家、博物学家段成式。他所著的《酉阳杂俎》是一部有关唐代志怪的百科全书。段成式本人博闻强记，热爱生活，举个例子，有一年他去赴任，路过蔡州时，见路边有一种从没见过的小草，于是立即下马，蹲下来耐心观察。在剧中，我们就复原了这样的一个情节。可以这样讲，苏无名是狄仁杰加段成式。换句话说，《唐朝诡事录》中的苏无名是一个具有博物学家和生活家品质的探案高手。

　　魏风华谈《唐朝诡事录》

　　把唐志怪的线索

　　化为故事开局引擎

　　《唐朝诡事录》很重要的写法，就是把唐志怪留下的线索化为故事开局的引擎。比如“长安红茶”这个单元，整个案子的引子或者说序幕，就来自于唐朝人牛肃所著的志怪笔记《纪闻》。当中有一个记载，说在河南某地，一名新娘出嫁时被歹人劫持。这个单元故事除了渲染当时复杂的朝堂背景外，还勾勒出苏无名和卢凌风两个主人公最初的状态。

　　“甘棠驿”并没有具体原型，不过，考虑到唐人志怪笔记里很多诡异的故事都发生在驿馆，这是唐朝志怪的一个类型元素，所以，如果缺少一个这样类型的故事，就不太完美了。唐代真的有甘棠驿这个地方吗？诗人刘禹锡写有《题寿安甘棠馆二首》，杜牧有《题寿安县甘棠馆御沟》，很多官员、诗人都入住过，预示它处于要道。剧中主人公一路南下，在路上如果不发生点儿什么，从叙事和结构的角度来看也不太对劲儿。这个故事被分成两半，后来主人公重返驿站，解开了疑团。

　　唐人的志怪笔记里有大量关于诡异梦境的故事，比如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写过一篇《三梦记》，讲述人间最奇异的三种梦境：一是一个人闯入另一个人的梦境；二是一个人所经历的事在另一个人的梦中出现；三是两个人所做的梦是相通的。构思《唐朝诡事录》时，我想一定要有一个关于梦境的案子，所以写了“黄梅杀”，它的线索来自唐朝志怪笔记《河东记》。在一个梅雨天，梦境、幻想和现实的边界被打破，生活突然发生逆转。我喜欢这个故事所散发出的气息，略有遗憾的是，故事里的人物有点儿少。

　　《唐朝诡事录》还参考了唐朝的一些奇闻，比如“参天楼”中出现了会飞的机械木鸟。这并非夸大其词，唐朝确实有许多能工巧匠，据记载，有一个叫杨务廉的人，曾在沁州街市内“刻木为僧”，简直匪夷所思。

　　幻术被认为是唐朝的标签性元素，那些诡异的幻术师是一个又一个的梦幻制造者。由于太过惊险，唐高宗一度禁止了幻术。《唐朝诡事录》按唐人志怪笔记所记，展现了一些当时有代表性的幻术，比如在“参天楼”中复原了幻术大会。

　　“石桥图”中的墨疯子出自《酉阳杂俎》，是两种毒虫的合体，善于钻入人体，再化蝶而出。此外，剧中的奇怪植物除了人面花，还有西域幻草、波斯豹黄和血蚕树等。这些素材最终编织成一个写实和奇幻相交融的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