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拍摄《曙光》纪录片瞿秋白一集的时候，从福建长汀来到毗邻的江西瑞金，跨越了两个省，但在当年，这里都是中央苏区。

　　在1930年11月到1931年9月间，红一方面军在对国民党军队的三次反“围剿”中，不断取得胜利，毛泽东曾经为前两次反“围剿”写过两首《渔家傲》，词句朗朗上口，读来如入其境，它传神地捕捉了战斗的场面与节奏──“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白云山头云欲立，白云山下呼声急，枯木朽株齐努力。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 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横扫千军如卷席。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红军的艰苦奋战和英勇气概呼之欲出，而其胜利的成果，是使得赣西南和闽西苏区连成一片，形成了包括28个县境、拥有15座县城，总面积5万多平方公里，人口达250多万的全国最大的苏区，这就是中央苏区。

　　1931年11月7日，在十月革命纪念日这一天，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在瑞金举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由此成立，毛泽东任主席，大会制定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明确苏维埃政权的性质是“工人和农民的民主专政的国家。”是的，是国家。“一苏大”标志着我们党领导的红色政权正式以国家形态出现。

　　这个会议在瑞金城外5公里的叶坪村谢氏祠堂召开，会后，祠堂用木板隔成一个个小房间，每个房间只有一张乒乓球桌子那么大，门口挂上一个牌子，就是一个人民委员会，这就是后来国家部委的前身。现今，叶坪已是红色旅游景区，也是全国保存最为完好的革命旧址群之一，规模虽不及延安，也相当可观。

　　瑞金曾是百越蛮荒之地，客家人南迁，在此融合成为客家文化，而中央苏区的建立和它成为首府，使得这里的文化再次出现了一个高峰。自那以后，瑞金一度改称为瑞京，后来又被人们称作红都。

　　1960年11月，董必武来瑞金故地重游，写下两首诗：“昔日红都迹尚留，公房简朴范千秋。叶坪沙坝遥相望，谒者频来总乐游。”“瑞金恰是井冈俦，革命摇篮地势优。创议发于毛主席，至今影响及他洲。”

　　我对瑞金的印象是一瞥式的，但在匆忙间毕竟看见了。我们摄制组最先去的就是叶坪，而后又去了沙洲坝。这是当年瑞金两个中央机关聚集的地方，虽然简陋，却都相当有规模。过去的建筑因保护情况并不一致，有的相对完好，有的残损破败，它们后来都根据修旧如旧的原则得以复建。因而很多国家部委都来瑞金寻根，无论叶坪还是沙洲坝，一处一处简朴的老房子，虽并不起眼，却可能曾经具有相当职能，并且有党史中有名的人物居住过、使用过。我无需一一描述他们在这里的痕迹，只说《曙光》人物。瞿秋白曾在这里担任教育人民委员，相当于教育部部长。“二苏大”之后，中央政府新设机构，名称为某某人民委员部，职务是部长，陈潭秋曾任粮食人民委员部部长。胡底曾经在中央苏区从事保卫工作，同时进行文艺宣传，这里也是文艺的沃土，限于篇幅，这些事也只能是以一瞥的方式记述。

　　我们拍摄所见和董必武诗记载的大致相同，其实，人们也都应该到这里寻根，这早期的国家政府机关当然不仅属于部委机构，它也同样属于人民。

　　1934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主力长征北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随之撤离。中央在瑞金四年，时间虽然远远不如延安的十三年更长，却也永久地刻在人们心里。

　　瑞金这四年的时间的分界，是在1933年4月，这时候第四次“反围剿”再次胜利，因有特务告密，国民党飞机轰炸叶坪，中央机关遂迁至沙洲坝。中央机关在叶坪和沙洲坝这两个地方，前后都是大约两年时间，且各自召开了一次苏维埃大会。

　　1934年1月22日，“二苏大”在沙洲坝中央政府大礼堂召开。彼时中共中央政治局已经从上海迁到了瑞金，因此，这次会议之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就不再是临时中央政府，而是正式成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二苏大”通过了修改后的宪法大纲等决议案，尤其是它确定了当时的国旗、国徽、军旗并确定8月1日为建军节。那时候我们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国旗、国徽和军旗，并且为诞生时间并不长的军队确定了生日，这些确实都是伟大的预演。

　　建在沙洲坝老茶亭旧址上的大礼堂，气势恢宏，俯瞰就像一顶红军帽，它在瑞金的革命遗址中是一个标志性建筑，我们摄制组将其摄入纪录片当中，我也走入其中。踱步徘徊，举目环顾，怀思过往，它和我去过的延安七大礼堂相比，风格各异，各有千秋。这里宽敞、明亮、通透，更像是一个剧场，当年的中央苏区戏剧活动蔚然可观，人才辈出，这里应该是承载过很多演出，当年的红军干部战士以及群众曾在此经受过革命文艺的洗礼。我们去时正值盛夏天，礼堂内有沁凉之感，多而高大的窗子，任风来风去，所以并不闷热。

　　《曙光》拍摄胡底一集时候，又涉及瑞金中央苏区往事，那时候我才知道，这座礼堂的设计者是胡底的战友，也是中共“龙潭三杰”之一的钱壮飞。“龙潭三杰”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不仅都是特工，而且都是文艺人才，都是出色的话剧演员、编剧和导演，是中央苏区文艺战线的中流砥柱。

　　拍摄胡底一集的时候，我数度联系瑞金市委宣传部和档案馆的工作人员，因为疫情，拍摄受限，我亦未能随行，假使我二度到达的话，对瑞金的了解则会更深。当时苏区的高尔基戏剧学校，是军队艺术的摇篮，它也是我曾就读的军艺前身之一。我也曾阅读过一些关于苏区戏剧的资料，很想再度探幽，做些深入研究，惜至今未能如愿。

　　沙洲坝距离瑞金城5公里，现在也是红色旅游区，当时众多的中央机关陆续搬迁至此。“二苏大”会址是其中的坐标，它既是时间的坐标，也是建筑的坐标。瑞金的叶坪和沙洲坝，有点像延安的杨家岭和枣园，它们都是中央驻地，只是所在先后时间不同。其实延安的政权正是滥觞于瑞金，红军的长征正是从瑞金出发，最终到达陕北落脚于延安，这是一种赓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