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告别了拾麦穗的儿童队伍,提着镰刀,加入了割麦的行列。
我的镰刀是爷爷亲手帮我磨的,磨得非常快,吹毛立断。我信心百倍地提着快镰,头顶着幽蓝夜空上的繁华星斗,跟随着大人们走进散发着麦香的田野,心情兴奋,似初次上阵的新兵。
我们那地方土地辽阔,庄稼都是种成大片,无论是高粱还是小麦,都有一望无垠的劲头儿。那天早晨收割的那块地是最短的,但一个来回也有五里。每个人割两行,梯形排开,队长在最前头,我在最后头。割了半个时辰,前边的人就没影了。
后来日头在东边冒了红,染得地平线上的几条长云如同烂漫的绸带。早起的鸟儿在灰蓝的天空中婉转地呼哨着,潮湿的空气像新酿出的酒浆。我直起麻木沉重的腰,看到遍地躺着一排排整齐的麦个子,割麦的男人们已经在遥远的河堤上等待开饭了,而我还在地半腰。
后来队长与几个人分段割完了我那两行麦子。我提着镰刀,非常不好意思地到了地头。刚要拿碗去盛队里免费供应的绿豆稀饭,一个家庭出身很好、在队里说话很硬的小个子男人把我的碗夺过去,扔在地上,气势汹汹地说:你还有脸喝汤?你看看你割那两行麦子,茬子高,掉穗多,浪费粮食糟蹋草,该扣你们家的粮草!他的话分量太重,我委屈地哭了!
(节选)